帐篷内,屏风后,烟雾缭绕,三头鹰飞进来后却是准确无误的停在了屏风上,三个脑袋一歪,盯着没入水中的人,等着他出来。不多时,一个人影从水下慢慢的浮出,哗啦一声,他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双手撑在桶边,万分惬意的呼了口气,伸手将挡在额前的湿发撩开,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方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傻不拉几的三头鹰,这人轻笑一声,挥挥手,示意三头鹰过来,三头鹰便飞了过去。
双爪抓在桶边,三头鹰有些委屈的蹭了蹭这人,得这人安抚的摸了摸脑袋,方才缓了情绪。这人察觉到三头鹰的情绪有些不对,便凑过了头,似在听它的声音。过了一会,这人却是一笑,不过是没抓住猎物,三头鹰就能委屈成这个样子,可真不像是一只该傲然于众的雄鹰。只军营里竟然窜进了小蛇,是意外,还是有人在算计什么?数次和李将军交手,已经养成了这人事事谨慎的性子,不能轻忽。
想着,这人站了起来,走出木桶,朦胧的烟雾中,他的身体若隐若现,却是意外的纤柔,再仔细一看,这分明就是个女人!稗克里擦干了身体,也不在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只在胸口的一道大疤上停留了一会,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低叹一声,稗克里拿起了挂在屏风上的布条,如以往那般一圈一圈的将胸前的玉兔包起来,不让它现出原形,绑好布条,扎紧,这才穿上轻薄坚韧的铠甲。
用内力烘干头发,如往常那样编了几个辫子,随意的扎在脑后,甩甩头,稗克里走出了屏风,又恢复了那个暴虐冷血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她竟然是个女人,而且一瞒就是瞒了十年之久,而十年前,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三头鹰飞到了稗克里的肩膀上,三个脑袋一起蹭了蹭她的脸,就不动作了。
“来人啊!”稗克里坐在铺着雪虎皮的榻上,对外唤了一声,立刻有人进来。
“传我命令,全军戒严,小心那些看似无意闯入的动物,尤其是蛇类。”稗克里一声令下,整个军营就动了起来,住在军营后方的稗克里的谋士听得这样的命令,微微皱眉,抬脚就来寻她。谋士来的时候,稗克里正在看地形图,似在思考着决胜之术,专注的样子叫人不忍打扰。但谋士却打扰得毫不客气,上前一步,道:“可是发现了什么?姓李的莽夫又要用同样的招数了,若是如此,却是好事。”
稗克里无奈抬头,活动了下手腕,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打你一顿,知?”
谋士却是面不改色,摸摸胡子,道:“想杀我的人有很多,你却不是其中一员,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如何,姓李的莽夫可是要故技重施,再行蛇乱?”
“尚不明确,或许只是一个意外,毕竟按照他的作风,同一种招数,他绝不会用两次。”稗克里说罢,点了点桌上的地形图,道:“且过来看看,西山县可有可能成为我们取胜的关键?须知道现在的西山县已经形如空城,蝼蚁都能攻入。”
谋士走到了稗克里的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点点头,道:“此处绝佳!”
顿了顿,谋士又道:“但那姓李的莽夫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若他在这里埋伏一路大军,仗着西山县的地形,未必不能将我族精兵尽数留下。所以,我的提议是,彻底的让西山县成为空城,将战线集中在明阳县,避免战线过长,也绝了此处的隐患。而要做到这一点,却是需要你的爱宠出面了,由它来点燃大火。”
说罢,谋士看了一眼三头鹰,见它三个脑袋都露出懵懂不知的样子,嘴角一抽,这么个蠢货,偏偏是此计的关键,着实叫人无奈。稗克里摸了摸三头鹰的脑袋,想了一会,点头道:“如此,我便把三儿借给你,天亮以前,我要看到西山县的大火。若此计不通,叫姓李的莽夫破了,也无需恋战,先保存好兵力再说。”
谋士领了三头鹰退下,但看三头鹰的样子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只因主人的命令而不得不屈从在谋士的淫威下。谋士退下后,稗克里捏了捏眉心,又唤了人进来,却是要召集其他将领开会,讨论一下这围城之战该怎么打。外界都说她刚愎自用,暴虐无情,喜怒无常,却不知她私下里也有这般理智的一面。传出的污名,多半是为保全她自己,毕竟大首领年岁已高,几个王子都对大首领之位虎视眈眈,自然不想让她这个义子再来分一杯羹,而她也无意争位,自然要懂得明哲保身。
稗克里召集将领开会的时候,一直隐匿身形的凝姿却在返回明阳县的路上。
等凝姿回到了客栈房间,丫丫已经睡得口水横流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姝悯和朱悦儿却在练字,是朱悦儿教姝悯练她自创的“悦字体”,气氛看着很是美好。
凝姿却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朱悦儿要抢走姝悯了,但到底是忍住了小情绪,窜到了姝悯怀里,变出了三岁娃娃样,奶声奶气的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朱悦儿和姝悯都被凝姿吓了一跳,但听着她的话,却又很快的平复了心情,慢慢听下去。最后,朱悦儿和姝悯都睁大了眼睛,却不是为稗克里*烧西山县的狠辣震惊,而是为稗克里的女儿身震惊,这个臭名昭著的草原悍将,竟然是个女人?
“这可是奇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啊!”姝悯最先反应过来,坏笑一声,道。
“你想做什么?”朱悦儿一看姝悯那个样就知道她又起了坏主意,不由一笑,道。姝悯贼笑了几声,凑到朱悦儿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惹得朱悦儿一阵白眼,却是无力反驳。虽说姝悯的法子狠了点,也损了点,但也是一个好法子,毕竟战前敌军军心溃散,于她们而言,是大大的有利,而战时又怎能讲究仁德道义?
是以,半个时辰后,一则流言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流传了开来,甚至让稗克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叫这流言传遍了军营。她是女儿身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还以这般快的速度传扬了开来,实在是叫她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谋士却是反应奇快,呵斥了那些因流言而动摇军心的士兵,还快狠准的斩杀了两个士兵,将他们的头颅高悬,这才稳住了军心。稗克里也在这时走了出来,冷眼一扫,顿时吓得士兵们腿软,就这个眼神,怎么可能是女人能弄出来的?
“哼,雕虫小技罢了,竟然让你们露出如此丑态,实在是叫我失望。多年来的战场征伐,你们竟是连流言之力也辨不明了吗?女人,真是可笑至极,若我为女身,大首领岂不是眼瞎心盲了十年?怎么,你们是巴不得大首领快些仙去,好为你们的主子争权夺利,这才肆意构陷于我吗?”稗克里这话一出,全军营都跪下了,她运转了内力,将话语传到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容不得人轻忽半点。
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稗克里知道若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疑虑,这个流言迟早还会动摇军心,甚至是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因为流言里也传了她之所以能守住秘密这么多年,却是因为承了大首领的宠,且两人还有了个儿子,这个儿子才是大首领属意的继承人,其他的王子只是幌子而已,争来争去都是为人做嫁衣。
这传播流言的人真是够狠的,一句话,就乱了军心,不但乱了军心,还会在之后带给她无穷无尽的麻烦。毕竟对那几个王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大首领之位更重要,本就争得头破血流了,忽然冒出个私生子来,又如何能不叫他们疯狂?
但这根本是没影的事,她和大首领只有君臣之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很显然的是,这些人还是听信了流言。深吸一口气,稗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了衣袍,身旁的谋士一愣,就要阻止她,却已是为时已晚,她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几乎布满整个胸膛的伤口,狰狞得似恶鬼的的笑脸。有幸看清稗克里胸前伤势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气,知她为大草原出生入死了好几次,却不知她经历了这么多,这样的伤疤,得是多可怕的攻势才能造成的,而她又得多狠才能活下来?
“可还有疑问?”稗克里嗤笑一声,张开手臂,让那些人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却是没人敢再看了,惭愧如他们,怎还有颜面质疑稗克里的身份?就是稗克里真的是女儿身,他们也认了,因为她多年来的付出,所建立的战功,都不是虚假的。而大草原又不似那些汉中人般迂腐,便是女子也可以独当一面,只要她足够强,就无需计较这些小节。何况他们已经清楚的看到了,稗克里确实是男子。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回到帐篷的稗克里却是瞬间卸下了伪装,面色苍白的蜷缩在榻上,三头鹰飞了进来为她戒备,谨防有人闯入,看到她这般脆弱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