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白静便离开了护士站。
走到电梯前,扭头问跟着的桐纠:你上哪儿?回家!桐纠干巴巴的回答,注视着白静虽然白净却皱褶毕露的颈脖子。是呀,回家,我们都回家。白静没回头,只是沉重的叹口气:回家啊!多联系,一直都是这手机号,直到我彻底完蛋。
嗒!
电梯升上来开了门。
白静一闪身进去,桐纠稍一迟疑不决,刚想跟着进去,那电梯门却嚓的声,自动关上了。离了社区医院,桐纠第一个动作,就是到处找ATM。
本来呢。
前面的省省省超市里就有。
超市的收银台的外面,一边儿是公厕,一边儿就是三个并排联着的自动存取款机。可是,现在它正关着大门,限期整改呢。
桐纠摸摸自己后脑勺。
好像,这一片儿就再没了ATM?
桐纠茫茫然的走几步,又倒回来。他想起了,社区医院的收费处就有。为方便行走不便的大爷大妈们取药刷卡,社区医院收费处窗口外,就摆着一台简易的医院的ATM。上次桐纠到这儿缴费取药,就抓住它试试刷刷的,不错,操作简单很好用。
可是。
我能去吗?
不说要是给那白静的***侄女碰见,有多难堪尴尬,就单这卡里的10万块,吓!好大一笔巨款,要是让收费员瞟见,或是被别的病人睃见,多危险啊!
不行!
我不能去。
桐纠又茫茫然的四下走走,犯着嘀咕:这样鬼鬼祟祟,患得患失的也不行啊!要让人看见跟踪,就麻烦了。算了,回家吧,回家后再说。总之,得赶快把查查看卡上到底有好多钱?
我怎么觉得。
我有点不相信白静了呢?
白静当年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可二十年过去了,难保她依然如此。要是,卡里没有或者没有那么多,我才好及时找到她的。还有,这密码必须马上改,主要是我现在记忆不行了,我担心会突然忘记了初始密码,无法进行修改。还有,吉老师要是突然回来,就更麻烦了
桐纠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
慢吞吞往家里走。
路过地区街道办时,眼睛一亮,哦,楼上的财务室里就有嘛!前几天路过时突然想方便,桐纠就信步跨了进去,在二楼拐弯处的公厕侧边,他亲眼看到一个老头儿,正抖动动的站在财务室里,抓着一台小小的ATM机刷呀刷的,一边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在笑道:大爷,不急,慢慢刷。
于是。
桐纠进了街道办,上了二楼。
依然是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大爷,你好,缴费吗?桐纠摇头:不,我想查查,我的卡里还有多少钱?中年女便将那台放在自己电脑边上的ATM机,对他一推:行!大爷,查吧。
桐纠掏出了那张***。
好!立竿见影。
白静没说错,ATM机显示屏显示,卡里刚好整10万块。桐纠点点头,按照ATM机发出的操作指令,改了密码,用的是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一切弄好,可意外发生了,***拔不出来了。桐纠急得哇哇直叫,用力拍打着ATM机。
头发花白的中年女,急忙赶过来。
拿起ATM机左右拨弄,仍然取不出。
无奈,她只好给银行打电话,让其来人修理,一面劝慰着桐纠:大爷,不急不急,卡还在机上,你的钱就丢不了。再说,不过就10万块么,前次,一个大妈来刷卡,卡里有100万,一样给机子卡住了,等银行来人取出后再离开。
桐纠听得直眨巴着眼睛。
怎么回事?
我在查卡,你在那边,咋知道我卡里的现金数额?千里眼呀?不行,一定是我查帐时,这花白头发在偷窥,啊哟,这太吓人了!糊涂,早知道会泄密,我就到街上银行去了。
铃!
中年女和桐纠一起在衣兜抓手机。
中年女手快,抓出手机看看抬头:大爷,好像是你手机在响?桐纠把手机举到自己眼前瞅瞅,瞟中年女一眼:好像?就是我的手机在响嘛。骄傲的按向自己耳朵:哪里?
你说我是哪里?
白静平静的说。
桐科,你可真是健忘,还二十年来一直想着我呢?桐纠有些尴尬:一时,没听出来。白静,现在你在忙什么?做脸!坐练?桐纠不解:我一般都是晨练,你倒坐练?坐练什么?没听说过。
你是没听说过,下辈子变成女人后,你就明白了。
***,请换个姿势。
一个轻柔的女音在说,白静回答:好的,谢谢!桐纠听得清楚,忽然想笑,四十五岁的女人了,还被称为小姐,而且白静居然还谢谢,这年头,怎么啦?好,行了,请闭上眼睛。好的,谢谢!我说,你还在听吗?在听!
桐纠连忙回答。
一面看看那头发花白的中年女。
中年女正笑盈盈的看着桐纠,态度和蔼又安详。查清楚了没?查清楚了。桐纠下意识回答,忽又回过神儿,遗憾地摇摇头,我怎么这样傻?我不会说还没有来得及,正在屋里踱步?
这样迫不及待的查卡。
显得我桐科多么庸俗无聊,把钱看得比情更重。
更糟糕的是,还带上怕上当不相信对方的含意,我真是糊涂啊糊涂!查清楚了就好,记得一定要改密哦,白静叮咛道:初始密码是16,记住了吗?记住了!桐纠像个乖孩子,老老实实的回答:初始密码是16,我改成了我出生年月日,哦呀!
桐科,你叫什么?改错啦?
白静在那边儿怔怔。
又急切的提醒道:错了不要紧,按输入指令,重新改过就是了。如果你不放心,我一会儿赶过来帮你改。我家老头比你小一岁,现在也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男人啊,比女人更经不起岁月的煎熬哟
桐纠听在耳里。
没吱声,心里有点感动。
他刚才叫出的那声哦呀!实则是后悔。改密码当然好,可新密码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连吉老师也不告诉的,怎么一说顺了口,就告诉了白静?
这太危险了。
不行!
得把密码重新改过,改得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可现在白静这么一唠叨,让桐纠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连白静也不相信了,这世道,还能相信谁?
好吧,你一直不说话只听,说明你为难。我就暂时不过来吧。
白静在那边挺知趣儿。
密码改好后,千万不要透露给第二个人。人老了,除了养老金,又没别的来源收入,这钱就对你尤其重要。说实话,你别误会,我也不易,并非是你想像中的富婆,这钱,是我背着老头子从帐上剜出来的,以后想办法补上这个大窟窿就是了。好,再见!想我的时候,打手机。
嗒!
手机关了。
哎,这不是桐大爷吗?桐纠扭头,秦主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桐大爷,你是来找,中年女急忙过来:秦主,机子又卡起了,我打过报告,老这样卡起不行,是不是你批一下,重新买一个质里好的?
秦主看看面有难色的桐纠。
那卡在ATM上的***,想想,终于点头。
好吧,你们财务室重新打个报告吧,我签字。再对桐纠谦意道:桐大爷,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银行人一会儿就到,哎,吴主管,正在伏案写报告的中年女,放下纸笔过来:秦主,什么事?
让桐大爷进,不,你端根凳子请桐大爷坐着等呢。
吴主管就端了根蓝色塑凳出来。
桐大爷,请坐。其实,离财务室窗口几步远,就安放着天蓝色的铝合金连排椅。可桐纠担心离得较远,自己的***不安全,宁愿站着守着。现在,他一屁股坐下,感到轻松多了:谢谢!好多啦。
不谢,桐大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秦主关切的说。
还有你们筒子楼补建电梯问题,回去请催催吉老师和任主任,你们讨论没有?有没有个具体方案?时间不等人,装与不装,都得在这月底告诉我一声。桐纠点头,想想,又补上一句。
我个人认为,可能不得行!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一讨论就闹哄哄的,公说公有理儿,婆说婆有理儿,讨论了好多次,都无疾而终。
看样子。
秦主也想到这个棘手难题。
没过多表态,只是点点头:是呀,群众工作的难点,也正在这儿。你记得问问吧,行也不行都要给我回个话。好的,秦主,我办事,你放心。谢谢!你休息休息,我还有事儿。秦主离开了。
她刚一离开。
一个浑身冲锋衣,钢板护膝和头盔的小伙子,咚咚咚的上来了,直直的走了过来。
拢了也不说话,抓着ATM几拨拨,然后捏住卡轻轻一拔,卡住了的***就拔了出来。一直在左右紧巴巴盯着吴主管和桐纠,就一起伸手。
桐纠捡起***。
小心的揣进自己衣兜。
吴主管抓过ATM机也拨拨,然后递给小伙儿:小张,带回去,换个新的贵点和好点儿的。小伙儿不接:你说了算?秦主吝啬得抠门,想开啦?想开了,吴主管春风满面,指指正在离开的桐纠:多亏了那个桐大爷,秦主让我马上打报告批签呢。哎,小张,你先坐坐,我去交报告签字,马上把它搞定。免得秦主一会儿改了主意。
小伙儿就一屁股坐在那根高塑凳上。
双脚向前一开叉,惬意地抖动着玩起了手游。
离开后的桐纠并没下楼,而是先到公厕方便方便后,准备到秦主办公室去。因为,桐纠觉得那个姓吴的财务女主管,心术不正。我在一边儿查帐,她却在一边儿偷窥,想干什么?
地区街道办财务主管呀。
想想,这有多可怕!
秦主是个好干部,对我们老百姓嘘寒问暖,尽职尽责的,我不忍心看到她工作出现差错,得提醒的醒她防患于未然才是。
桐纠出了厕所。
慢吞吞走过来。
正好碰到吴主管从秦主办公室,兴冲冲地捏着签字后的购买报告出来:桐大爷,你好,还没走哇?你好,马上走,马上走!二人擦肩而过。桐科眼角瞟瞟,吴主正和小伙儿高高兴兴的说着什么,就一闪身,进了秦主办公室。
秦主听桐纠有板有眼的说过。
禁不住哈哈大笑。
桐大爷,哪那是偷窥,是ATM机上方,有监控器看着呢。这可是公安的安排,凡本市各社会服务单位的财务地方,都得安装监控器。可是,秦主站起来,笑道:这样吧,桐大爷,你跟我来。
二人回到财务室窗口处的ATM机位子上。
让小伙儿拿出那台正准备打包换回的简易ATM机。
秦主掏出自己皮包中的***,**机子,迅速拨弄拨弄,然后,请桐纠和自己一起进了财务室里的小侧门,里面是一台监控器的终端机,大液晶屏幕上划成了十几道小方格,街道办各办公室的电脑显示,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主在小方格上。
找到插着自己***的那台ATM机。
上面正清清楚楚显示着卡上的余额459元。二人再出来,到吴主的电脑前,屏幕上也清清楚楚的同步显示着余额459元现在明白了吧,秦主也不规避吴主在场,对桐纠解释道:这主要是对刷卡人负责,避免你们取钱付钱出错,这是我们街道办财务主管的工作职责之一。
吴主哑然失笑。
哈,又一个?上次那大娘也反映我偷窥,秦主,我真是背了不少骂名,你要为我恢复名誉哦!
出了街道办,虽然查清了卡额,也成功修改了密码,可桐纠并不太高兴。所谓偷窥虽然只是个误会,却无情的说明,自己在落后。虽然经常有意识的提醒自己,却仍闹这种甜蜜的误会,只能表示自己在衰老。
桐纠可不比一般无知的普通老头儿。
他明白,衰老是多方面的。
不仅限于身体是否健康,晚上是否睡得安稳,吃饭是否香甜?还在于认知和观察。桐纠有些无可奈何的边走边想,我当然知道,凡是银行和取钱付钱的地方,都安装得有监控,主要是对服务的双方负责。
可我在街道办财务室。
怎么偏偏就忘记了这一点?
唉,幸好人家吴主管大量善解人意,笑笑就算啦没有多心,要不,非吵架不行。这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去查刷?桐纠桐纠,下次你一定要注意啦,真要小心啦。
不要你前脚离开。
人家后面就戮你着背脊骨骂,瞧这死老头儿,这么老糊涂了还出来害人!
回到筒子楼,蹑手蹑脚的上了三楼,贴着墙头的桐纠,先鬼鬼祟祟地偏着脑袋探视探视,然后,犹如作贼一样冲到自家门前开门,一闪身进屋迅速关上,还嚓的声拴上了内锁。
一切做完后的桐纠。
才愉快地出了口长气,他真是给芳邻吓怕了。
路上桐纠就在想,如果前处座还是像昨晚上一样,把自家门大开着等着自己,那我就迅速撤退,宁愿下楼逛街去打发时间,也不愿那老头儿又来屁颠颠的汇报,汤圆又长脚逃跑啦云云。说实在的,汤圆咋会长脚逃跑,我咋知道?
何况。
你还有汤圆吃,我呢?
老太太不在家,我除了白水煮青菜,连油味儿也没一丁点儿。你这不是又在故意炫耀你那过万的退休金?讨厌!顶顶不知趣儿了。
歇歇。
桐纠四肢摊开。
掏出了那张***,有点儿发愁的看着,然后,屁股一耸,捏着***又重新仰卧在大沙发上,盯着有些发黑的天花板,拧起了眉头。
可怜的桐科。
除了那一段辉煌的职场生涯外,这二十年来,就是个透明人。
所谓透明,是指这二室一厅的家里,没有一点属于桐纠自己的隐私。刚半退那几年,桐纠尚能保持着自己小科长的尊严,在卧室的大立柜里面的二个小抽屉之间,占有一个。
小抽屉可上锁也可不上。
就那么拉出关着的。
桐科在自己占有的小抽屉里,放着自己的回忆和纪念,比如零花钱,旧手机,手抄联系本,上证所交易证和资金帐号,甚至还有那些卡娃偷偷塞给的夜总会卡片,卡片上的风**郎撩人,一拉开抽屉就盯着桐纠笑
慢慢地。
桐纠占有的小抽屉,被他自己或者是吉老师,清理和淘得所剩无几。
到后来,除了一张二合一工资社保卡和身份证,还跟着桐纠,其他的,全部不翼而飞,而那曾经占有的小抽屉,也成了吉老师放手机相片和化妆品的私密空间,给紧巴巴地锁上了。
到了最后。
老太太更担心了。
担心老头儿把唯一的财产,那张二合一工资社保卡和身份证弄丢,勒令其交出来,平时就压在桐纠自己的衣服箱子最下面,方便老俩口一摸就能摸到。
至于老头儿放衣服的箱子。
每隔段时间,老太太就会以各种借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清理。
常常是把老头子节约下收藏在衣服的私房钱,搜寻了个精光,然后不吭不声。吃了哑巴亏的桐纠,有气无力的抗议过几次,到后来也就完全放弃无所谓了。
所以。
透明人桐纠,现在为这张***发愁了。
他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默默地想着这二室厅里,到底还有哪些角落和疙瘩,可以利用?很显然,这卡是不能带在身上的,桐纠不敢相信自己不犯糊涂,要是真弄丢了,那才真是辜负白静一番苦心。
桐纠对白静那几句说明。
深以为然,绝对相信。
桐纠觉得自己识人还行,如果真有钱,真是钱多得花不完,白静就不会画蛇添足了。所以呢,真要把它收藏好才行。问题是,收藏在哪儿?想着想着,桐纠就开始生气。
以前还好些。
可这段时间以来。
老俩口吵嘴,吉老师就越来越毫不客气了:你给说说,这二室厅里的所有东西,哪样是你桐纠买的?手指头,高高的掰起,又压下去:手机是我给你买的,衣服鞋子帽子麦片枸杞红枣馒头小收音机,哪一样不是我?还在想着青梅竹马呀?你拉倒了吧桐纠,告诉你,时过境迁,那些事情早过去啦。你要闹离可以,拎起自己的换洗衣服净身出户,我马上签字。
当一个落魄科长。
遇上传经解惑的小语高教老师。
绝对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儿没理儿都说不清!长此以往,一个曾经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前小科长,就是这样彻底成了透明人的
桐纠终于一翻腾。
坐了起来。
脑子都想痛啦,也没想出个可以收藏的好地方,算了算了不想了。当然罗,桐纠也明白,最好是能把这10万块投入再生产,即可平安保险,又可流动不断产生利润。
然而。
因为运气不好。
桐纠的上证所交易证,都不知扔在哪儿去了?其他又没有路子?桐纠忽然拍拍自己脑袋,怎么把沙老太太串串店忘记啦?如果讲到投资,那店不正好是条投资路径?
这几天忙忙碌碌的。
也不知现在经营得如何了?
最好去看看。不过,想虽这样想,桐纠还是犹豫不决。那店子,是自己亲自参与搞起来的,到底有没有前途,想想那三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桐纠心里没有把握。
不错。
青松和红豆回来了。
可这对年轻人让桐纠心里更没底。你要拿着10万块钱来投资,大约天下还没人拒绝。能否分红和收回本金,就只有天知道了。
桐纠想。
抽空去看看可以,但投资一事儿,绝对不能露半点儿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