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儿,是有原因的。是因为芳邻们在一次,破天荒俩老太太都在场聊天时,桐纠无意中问起前处座是多久退休的,怎么退休金过万?
这就触犯到了前处座敏感的神经。
男人大多粗糙。
男人变成了老头儿,则更加糙粗大咧。事后进了家门,吉老师闷闷不乐的埋怨着老头儿:女不问年龄,男不问收入,你不知道吗?越活越转去了?得罪了前处座,看以后你晚上突然发病,谁来抬你进医院?
桐纠则眨巴着眼睛。
自言自语。
不至于吧?就这样问一下,就得罪了?再怎么着,也是男人啊!可是,现在桐纠听出了,自己的鲁莽失言,这个老男人不但一直记在心里,而且一旦机会成熟,就绝不会失掉复仇的机会。桐纠听在耳里不搭理,而是晃晃遥控器,感到轻飘飘的,想着是不是没上电池?
不经对方同意。
从薄塑袋里取出了遥控器。
熟练的打开一看,嘿,果断是空的。桐纠也不说话,对着前处座伸伸右手。顿时,前处座一张脸涨得通红,哈下腰拉开茶几上小抽屉,抓出还没开拆的二节5号电池扔在桌上。
桐纠又抓起来。
仔仔细细地按正负极安上,再对着墙角一挥。
然而,期望中的起动声并没有响起。又仔仔细细的检查检查,抠出电池重新装好,再对准挥挥,然而未了,桐纠沮丧的扔掉了遥控器,屁股一动,蹲在柜式面前,左看看右抚抚,还东点点西压压,漂亮的柜式空调面上一片叽叽嘎嘎,花花绿绿,就是不启动。
前处座也不嘲讽了。
而是重重跌坐在桐纠身边。
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这种老不启动的破空调是怎么出厂,进入流通销售环节的?保险一查一大串渎职犯法份子。
桐纠也更是感到颓气。
进入50岁大关。
自己就感到越来越难适应这个现代社会,常常是,手机功能设置好后,不敢轻易换手机,也不敢轻易用新的功能。电视机买回后,由厂商家来人安装调试好后,也不敢轻易动拨。有好几次,被吉老师嘲讽得急切了,桐纠按自己的理解,动了电视厂,却再回不到以前的质量和画面,气得桐纠捶着自己脑袋,骂自己:糊涂!真是未老先糊涂!中度老年痴呆啊?
最让桐纠伤心的。
就是吉老师前年换买的那台,滚筒式加烘干功能的,所谓最现代时髦的品牌洗衣机。
放着好看,转起来更精彩,红蓝绿三色持续发光,开始和结束,都伴着叮咚!悦耳的钢琴声,仿佛在唱着告诉着主人注意,就开洗啦!谢谢!愿您满意!
可一连操作失败后。
桐纠就对那个漂亮的怪物,敬而远之了。
即便捧着洗衣机操作手册,看得晕头转向和眼睛发涩,即便被老太太连唾沫带嘲笑,弄得昏天黑地和痛下决心,可怜的桐纠依然对它束手无策。
最后。
干脆不理它不弄它算了。
衣裤被子堆得实在臭气喧天,自然有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吵骂着,一把抱起全部扔进滚筒里哗啦哗啦。没想到,自己又在前处座面前显了洋相。
显洋相倒罢啦。
充其量,他不过在背后嘲笑嘲弄。
可让自己瞬息自己的无用,却是最大的打击。就这样,六月底的闷热之夜,两老头儿并肩而坐,面对墙角的柜式空调机,一筹莫展。
奇怪的是。
虽然里里外外都关紧了门窗,却比都是大开着的刚才,凉爽了不少。
虽然仍是闷热,可至少不像门窗都大开着时,那种闷热加干燥的怪热了。前处座及时醒悟过来:看来,夏天还是不开门窗好!桐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白天太阳光强烈,不开门窗放下所有的窗帘,可能会更凉爽。
有道理。
桐纠付合着。
明天我也试试。前处座睃他一眼儿:现在,我不正在身体力行?芳邻,你还想怎样试试?这个,桐纠有些语塞:嗯,不同的房间,不同的角度,他忽然像发现了真理,挺胸昂头:受热度不一样么?前处座只得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这么说,俩老太太今晚都不回来?
桐纠切入了正题。
原来,他想弄清楚,吉老师晚上到底回不回来?也就是说,如果隔壁的胖老太在太今晚不回来,那么,吉老师也肯定不会回来了。
虽然不懂开发商如何具体操作。
但桐纠明白。
那城南站的高铁明年才开建,这么远的路程,开发商的看房面包车,可不是轻易就开个来回的。那么,吉老师今晚不回来,自己就可以好好想想关于白静的事儿。说不定,想通了就拨打她的手机?
桐科手机里面。
至今仍保存着白静离开那天,留给自己的手机号码和。
耳边仍然响着她的话:桐科你记着,只要我不死,这手机号码就不会改变。如果你愿意找我,拨通就是。白静现在还活着,那么这手机号码也应该还存在,一拨就通呢?
可是。
整整二十年了。
这以前的老手机号码,真的还有用处?
天地良心,白静年轻皎好的面容和含情脉脉的话儿,这二十年来,倒是在曾在桐纠脑海及眼前闪烁响起。然而,桐纠是个虚荣心极强,也极爱面子的大老爷儿们,他所设想和理解的如果你愿意找我。这话,是下岗无助的白静姑娘,盼望着桐科长突然有一天功成名就,前来与自己约会抒谈,借此改变自己的命动。
然而。
漫漫二十年过去了。
桐纠却依然是桐纠,不但一文不名,穷困潦倒,而且比过去活得更坎坷艰辛,彷徨无计。白静你说,我怎么愿意(好意见)来找你,一拨就通?
我还想问你哩。
前处座把球踢过来。
老太太不在家,你还行,我就麻烦了。
桐纠看看他:什么麻烦?又自言自语道:老太太不在家,落得耳根清静么。可是,前处座一弯腰,又像上次那样,抓出一袋包装精美的SUA,一把撒开,自顾自的抓着美国饼干吃起来,那淡黄色的饼干渣就发着淡淡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地从他嘴角向下掉:饿哩!吃什么,怎么办?
桐纠看不惯对方这种可怜样。
愤愤的想,这简直是把我们宅老爷儿们的脸,都丢尽啦丢光啦!
忍不住揶揄道:你不是会煮汤圆吗?一面顺手拿起那听很好看的冰红茶,上上下下,翻来复去的欣赏着:这比我强,我连汤圆也煮不来啊。可它们,跑掉了。前处座的嗓音听起来,有点鸣咽:我煮了十个,却只吃了三个,鸣,鸣,其余的,全部跑掉啦。
这不是在哭泣。
而是他的美国饼干吃得太急太多,粘在了他舌根和喉咙深处所致。
桐纠怜悯的端起那个大茶杯,递给他,示意他喝茶解解。前处座就像个贪婪的小顽童,一手抓着大饼干袋,一手端着大茶杯,低头用嘴在饮饼干袋里叼几块饼干,又低头就着茶杯呼噜呼噜可这时,桐纠的心情,突然坏了起来。
原来。
他在手里的冰红茶盖上,瞅到了本品的出厂保质期。
默默一算,暗吃一惊,居然己经过了保质期半年?桐纠这一惊非同**,糊涂!我是说这前处座怎么如此大方,这么昂贵的冰红茶,自己都舍不得吃,反而一听听的塞给我,原来都是严重过期食品啊?
大概是职业病始然。
桐科从年轻时起,就对卫生质量特别在乎。
想想那个辉煌时节,手握大权的桐科什么东西没吃过?什么人物没按近过?什么烂屁事儿没听说过?其中,给他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个老朋友。
原同龄人。
也是原公务员,哦对了,那时还没公务员这称呼。
是原同龄人和区技监局副局的老朋友辞职下海,办起了个大酒楼。老友经营有方,酒楼越办越大,最后发展成了××××餐饮有限公司。
即然壮大成了公司。
自然不可能只是卖饭了。
老朋友和在其后面一直拿着股份分红的,原顶头上司区技监局局长大人一咕嘟,办起了饮料厂。那时节的商人们,尤其是所谓下海的原这员那长们,还对生命和法律有着一定的敬畏感。
于是。
试生产出来的饮料按规定送检。
结果,因为配量问题始终不达标,拿不到盖着大红公章的,政府职能管理部门的生产批准书。没有生产批准书,就不敢成批量生产上市。也就意味着几百万元的投资,全打了水漂漂。
老朋友急红了眼睛。
找到后面的局座大人合计合计。
由局座大人在暗中活动,由老朋友公开进攻,二人的有力武器,就是威力巨大,无坚不摧的人民币。终于取得了官方盖着大红公章的政府职能管理部门的生产批准书。
自此。
&imes;××饮料,誓做中国的××××广告,响遍了全国。
老朋友和后面的局座大人,都狠狠赚了一大笔。有一次,老朋友和桐科一起酒足饭饱后,突然抽泣起来。桐纠讶然问之,老朋友答日;良心不安!那饮料一直不合格,是靠着行贿受贿硬堆出来的。
曾有专家断言。
这饮料,过期一个月还尚可将就。
二个月就危险了。如过三个月,必定出大事儿,因为饮料里的成份组成不对,过期尚久,成份份子们会自动发生中和,产生损伤人大脑的毒素,但是放心死不了人,只是因其人的身体素质,不同的致残而己。
同时。
又有专家不以为然。
中国人这么多,这么多的中国心肠胃,多年来吃假冒伪劣习惯了,也就像鼠们对第N代鼠药,产生了自然抗体一样。不吃,无精打彩病秧秧的,吃了,反而活蹦乱跳,充满了希望和斗志。因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朋友坦言。
自己和局座大人及其家属和亲朋好友。
是从不喝那合格的××××饮料,劝桐科也不要喝云云天啊!那还是在二十年前!没想到,在眼下这高科技网络微信微博支付宝和电商时代,竟然还有这种过了保质期半年的冰红茶,堂而皇之的公开销售?
桐纠顿感到自己犹如不慎。
吞下了一只绿头大苍蝇,恶心得想呕吐。
前处座倒是通情达理,看看桐纠突然变得痛苦的脸色,对厕间扬扬手中的饼干袋:那儿那儿,记得把门关上。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桐纠真的差点儿呕吐起来,情急之下一起身,屁颠颠地跑了进去。
桐纠半蹲在便坑边。
脑袋向下张大了嘴巴,可吐不出来。
要说呢,当官儿的就是讲究。前处座家的便坑,冲净得干干净净,露着雪白的陶瓷面,还散发着淡淡玫瑰香。蹲一会儿吐不出,却仍有呕吐感的桐纠,干脆把手指头伸进了自己嗓子眼儿。这可是昔日的桐科长在酒场饭局上,每每克敌制胜的法宝。
不过。
那时年轻身体好。
抠了一歇大吐后重新参加战斗,不提。可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这种损伤身体的自抠法,就很少用过了。没想到,今晚又用上啦。
然而。
抠一歇直抠得嗓子眼儿生疼。
虽然还是有呕感,却什么也没呕出。这也意味着自己身体还行,那冰红茶似乎也还行,而且是不是印错了?桐纠起身,含了一大冷水涮涮口腔,又抹抹洗了冷水脸,感到精神恢复了许多,才慢吞吞走出来。
那前处座迎着他笑笑。
是看到冰红茶上面印的日期?啊哈,又一个上当者。告诉你吧,那是厂方印错了,老太太买回来时,特地打了招呼的哟。
桐纠盯他一眼儿。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印错了就是印错了。再说,我就从不相信,过了保质期的就吃不得?旧社会那些人,怎么活过来的?哎桐科,看起你平时大咧咧的,没想到心儿可细了,连这过没过期都注意到了。说实话,我就从没注意过。
桐纠听得啼笑皆非。
搞半天,我倒成了小心眼儿?真是糊涂!
他看着对方那干涸的眼神和自鸣得意的嘴脸,实在找不出当年那个神气活现的处座半丝儿影子。好好,我该回啦,桐纠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和对方纠缠,就起身告辞:谢谢你的过期冰红茶。再坐会儿哩,反正都没回来。
前处座居然挽留。
看来,老头儿实在给这一个人在家的冷清,吓坏了。
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聊聊天也好。对了,我得告诉你,你们那避暑房,买对了!己经站了起来的桐纠问:什么避暑房买对了?就是那避暑房么,前处座眨着眼睛:上次,吉老师不是下了定单?30个平方,小单间,总价12万元。我那胖老太太今下午打电话来,可后悔死哩!
为什么?
桐纠屁股一撅又坐下了。
别说,这前处座还知道得不少,特别对别人家的情况。现在不都这样,老俩口在家面对面相互告之的少,在外和别人聊天吹牛不慎泄露的多。
哪个老头儿不是从对方的无意聊天中。
才得知自己家的事情的?
这就叫出口转内销,自己家的事情,自己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不过,这避暑房呢,好像上次听吉老师讲过,自己也好像问过她?
当时。
还以为老太太是说着玩儿。
或者是提前在给自己打招呼,正打算着呢。前处座见桐纠重新坐下同,很高兴地也一屁股坐下,压得沙发吱嘎一声:不过才一个星期,也就是仅仅七天。
前处座拖泥带水的告诉道。
在吉老师买后,那避暑房的价格,一下翻了倍儿。就是说,你家吉老师当时买成总价12万,今天要买,就变成了24万元。我家主任那个后悔哦,直怪我当时为什么为帮她下决心?桐科,你给评评看,我能帮她下决心么?我不招惹她老人家,不要鬼鬼祟祟地唠唠叨叨,就算幸福的哩。
桐纠听得瞪圆了眼睛。
真如前处座所说,那吉老师肯定是买着了。
一个星期就赚了一倍儿,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儿?哎,是不是这些老太太房托儿们,在相互开玩笑?且慢!这事儿有点重要,这有关于我到底上不上去看看,决定每年夏天离开筒子楼的大事儿,马上打电话问问。
总之。
这个晕头转向的前处座信不得。
你这儿有没有售房部的电话?前处座也不吭声,起身在神龛柜里翻腾翻腾,从最里面拖出一大堆儿剪成长纸条儿的花花绿绿,翻了老半天,抽出一张递过来:呶,照这打,没问题。
桐纠可不敢就照这打。
而是拿起认认真真的看了好一会儿。
确认无错正待拨打,却又犹豫不决。前处座看在眼里:没问题,售房部从来都是24小时不下班的,这会儿不过才,抬头望望神龛柜上的蹲式小闹钟:8点过,打吧,一定有人。
桐纠一拨就通。
是个操一口京片儿的年轻姑娘。
您好,这儿是×××××避暑胜地一期销售部,请问先生,您是要下单吗?桐纠提提神,用地道的当地话问:小姑娘,我说不准普通话,就这样说,你听得懂不?
没事儿!您说吧。
我想问问,第一
桐纠按照自己的归纳设想,慢条斯理地一条条的问着。桐纠知道,这些售房姑娘可不简单,能把死的说成活,活得说成死,天上的麻雀都哄得下来,并且不紧不慢,从从容容,犹如坐在对面跟你唠家常一样,都是现代话术训练出来的促销高手。
当然,除掉这些因素,最重要的是价格了。我是听我的朋友讲,说你们正在大幅度的优惠促销,顾不上休息,特地打来电话咨询的。
姑娘显然很高兴。
哦,你是听你朋友讲的?谢谢,先生,我能多问一句题外话,行吗?
行!请说。桐纠不解,题外话,什么是题外话?先生,您朋友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对我们这次的促销活动,这么了如指掌?
桐纠脑子里一转。
哦,先打上我朋友的主意啦?
这有点像年轻时我谈业务,正题还没达到,就听到正题之外的消息,而这消息不是比正题更重要,就是对正题有益于更好的达到,转而先问这消息了一样嘛。
兵书上。
这叫围魏救赵。
俗语上,这叫擒贼擒王。都不过是为了达到更大的目的。要说这哇,我朋友当然比我强多啦。桐纠装着上勾,胡绉起来:发小兼同学,到如今,我成了一个碌碌无度的退休老头儿,朋友则成了一个忙忙碌碌,退而不休的董事长,杯具呀!
退而不休的董事长?
姑娘咬文嚼字的反问。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把董事长一职让给了儿子,自己当企业顾问的意思嘛。明白了,或许是,姑娘查觉到了桐纠的满嘴胡绉?桐纠一直就不是个撒谎高手,要不,为什么他绞尽脑汁的谎言,总是被吉老师不攻而破?
总之。
姑娘冷而不淡的笑笑。
那,当企业顾问一定很辛苦,请转告你的朋友多加保重。现在,我们回到你的话题吧。你喜欢的那种30平方米左右的单间,己经售完。不过,如果先生你的确需要,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桐纠精神一振。
知道对方在开始设套路了,用力点点头,仿佛姑娘就在自己面前。
的确需要!现在这鬼天气,瞧瞧,还没进入七月,就热得让人睡觉不着了。开电扇吗,电扇慢慢悠悠吹起来,非便降不了热,人还更容易感冒。开空调吗,我体质不行,对空调严重过敏。哎小姑娘哇,你不知道哇,夏天对我这种老头儿来说,就是人间地狱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