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也不知道。”张易摇头,后又补充了一句:“明天爸爸会再去看他的。”如果没变成丧尸当然好,变了的话,那么他会亲手杀了那个人,然后取出它脑子里的尸晶。落单的丧尸很不好找,这也是为什么普通人获取尸晶困难的原因。他愿意在那人还活着时帮上一把,但不代表他会舍弃一粒可以轻松到手的尸晶,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是两个糠饼,是半瓶水,是能够救命的东西。
“我也想跟爸爸去看叔叔,可以吗?”张睿阳眨巴着因为太瘦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小声问。
张易不忍心拒绝儿子,但仍摇了摇头。他的腿在狱中时被他亲手抓进监狱的犯人打折过,后来虽然接好,但在养的过程中出了些问题,没恢复好,瘸了,不太吃得住劲。他知道自己护不住儿子,所以明知小家伙一个人在这样热的天气藏在后面那小洞里有多难受,仍硬着心肠不敢把人带在身边。
“那好吧。”张睿阳小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失望的表情,得到回答,便不再继续纠缠,显然对于这个结果早已有心理准备。
看到儿子这样懂事,张易很想脱口许诺说爸爸以后一定让阳阳可以在外面到处玩耍,想去哪就去哪,什么都不用害怕。但他终究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
次日早上,张易就着水吃了半块昨天省下的糠饼,按照以往每次出去时那样跟张睿阳叮嘱了一遍;不要去外面玩,听到脚步声要赶紧躲起来,除了爸爸,谁喊都不要应,饿了就吃饼干,水不要省,爸爸能打怪兽换多多的水,等等,等等。张睿阳已经能摇晃着小身子一字不漏地跟着重复一遍又一遍了,但仍然笑嘻嘻地听着学着,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离开窝棚的时候,张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每次出门,他都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害怕自己回来会看到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棚子。哪怕他其实很清楚,因为阳阳几乎整天整天躲在窝棚和后面的小洞里,周围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小孩。
手中拎着根一米左右长幼儿手臂粗一头磨尖的钢筋,腰间别着把砍骨头的厚背刀,在小镇出口处领了出入证后,张易跟着出猎的普通人群走了一段距离,便悄悄地落了后,然后在确定前后无人的时候迅速转向离镇子有十多分钟路程远的一条岔道。岔道两旁依然是庄稼地,只是这时庄稼已经全部枯萎了,露出下面干裂的黑色土地。到处都是枯黑的野草藤蔓以及叶片掉光失去生机的树木,没有风,世界安静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水源污染,植物灭绝,动物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群群的活尸占据了城市乡镇,四处游逛着寻找幸存下来的人类。张易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希望,可是他仍然咬着牙想要带阳阳活下去,想要看阳阳长大。
顺着坑坑洼洼的沙石马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面开始出现分布稀疏的房屋。因为镇子周围十里范围内都是被扫荡过的,这附近村落不止没有丧尸,连带食物等一切但凡有点用处的东西也是一点都没有留下,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和力气过来。
连过了几栋当地人自己修建的二层小楼,张易最后在一家稍靠后的房子外停下,站在原地侧耳聆听了片刻,确定没有特殊响动,才推开大门,进入静悄悄落针可闻的院子。院子里停着辆破破烂烂的夏利。返身关上门,在院子里又停了一会儿,仔细察看过痕迹,没有异样,然后迈步往楼里走去。
小楼正面贴着白色瓷砖,其他三面还裸露着水泥墙,一楼并排开着三扇门,正中是大厅。此时大厅里面乱糟糟的,被人翻找了不知道多少遍,连沙发都被掀翻了,垫子拖鞋报纸等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粒米都不可能再找到。张易顺着侧面的楼梯,放轻脚步缓慢警惕地走上二楼,最后进了二楼那间最大的卧室。
卧室一样乱七八糟,柜子敞开着,能穿的衣服都被人拿走了,其他像内裤胸衣等东西则是随地扔着,倒是因为天热,床上的棉褥没怎么动。地上墙上残留着黑色干涸的血迹,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白瓷的盥洗台。张易稍微停顿了下,耳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微微放下心,走进去,一把拉开间隔马桶与浴缸的帘子,看向被囫囵绑在浴缸里的人,不意竟对上一双黝黑的瞳眸。
男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衬衫破烂染血,长腿委屈地蜷缩在浴缸里,整个人看上去实在不太好,但这些都掩不住他的英俊和凌厉,与张易记忆中的温文尔雅区别很大。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又怎么可能真正看透一个人。
“能说话吗?”虽然看得出他的眼神很清明,但是张易一点险也不想冒,在对方亲口确认没变异之前,是不会为他解开身上的绳子的。
“你救了我?”男人沉默了下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让人莫名觉得性感。
张易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将手中钢筋放到旁边盥洗台上,弯下腰开始给男人解开绑缚着全身的绳索。他当刑警时,为了破案需要,对于打结的手法颇有研究,但凡是他打的结,不说被绑的人难以挣脱,就是旁人要解开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为什么救我?”获得自由,男人吃力地从浴缸里坐起,揉着已经青紫麻木的手腕,问。在这样的世道,救素不相识的人勉强还可以理解为善良,但是救一个已经被丧尸咬伤的陌生人就太奇怪了。
张易再次将钢筋拿到手中,闻言看了男人一眼,知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也是,一个会毫不犹豫让司机开着加长版豪车去撞一辆嚣张违规跑车的人,又怎么会记得路边一个连影子都有可能没映上过他瞳孔的陌生人。人家无意挟恩图报,自己却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儿子差点被车撞到,是你救了他。”他开口,言简意赅。
男人确实不记得了,于是再次沉默下来,感觉到身体慢慢缓过了劲,不再那么僵硬,便扶着墙壁有些笨拙地从浴缸里跨出来,站直。他个子很高,张易有一米八,站在一起仍比他矮上好几公分。
“我是南劭。”看到张易往外面走去,男人下意识地跟上,同时说。“不知应该怎么称呼你?”
“张易。”张易回答,注意到男人的脚步虚浮,于是从裤兜里掏出半块糠饼和小半瓶水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