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个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房前，我却犹豫了一下，就是不敢抬脚迈进这个大门。

“爸爸，你怎么不进去啊？”美丽问道。

“哦，好，这就进去吧。”我这才抬起腿，走了进去，却觉得双腿有点沉重。

“是谁啊？”进了门，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妈，是，是我啊，是你儿子回来了。”我叫了一声，鼻子却有点发酸。

我的妈妈从里面走了过来，她的身子显得有点单薄了，背也有点弯了，一看到我，她也愣了一下。

“阿，阿毛，是，是你回来了吗？”

“是，是我啊。”我激动地走上前，看着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好多的母亲，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妈妈老了，是的，才几年不见，她就苍老了许多。

“回来了，就好啊。”妈妈忽然眼泪掉了下来。

我很少看到她流泪，可能是因为我事先没有打电话回来，她突然看到我，竟然就落泪了。

“妈妈，你最近还好吗？”我问道。

“还好啊。阿毛，你呢，你现在怎么样了？女朋友找道了吗？”我妈妈一下子就问到了这个问题。

我一愣，回过头，却正看到美丽那甜甜的笑脸。

为什么我一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呢？

“这，这位姑娘是？”我妈看到美丽，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她，她是??????”我刚要说出来，却又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我本想说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可是，我一想到自己竟然对母亲撒谎，心里就不由地胆怯与不安了起来。

还是实话实说吧？不，不能说出来啊。

“哦，我明白了，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对吗？”妈妈点了点头，会心地笑了，“真漂亮啊。”

“她，她不是??????”此时，我突然想找一条缝钻下去。

我感到无地自容，我竟然当着自己的妈妈的面撒谎，竟然将自己的女儿说成了女朋友。

“奶奶好。”美丽开口了。

“奶奶？”妈妈一愣，嘴巴张得老大，“我，我有那么老吗？”

“美丽，你，你说错了吧？”我朝美丽递了个眼色。

拜托，你要装我女朋友，也起码叫我妈妈一声“阿姨”啊？怎么就叫起“奶奶”了呢？

“年龄上，您是我奶奶啊，我今年才十八岁呢。”美丽笑道。

“啥？你，你才十八岁啊，小我儿子这么多？”妈妈又愣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搓起了手。

“还好啊，也差不太多。”美丽笑了，竟然伸手兜住了我，还偷偷地用脚狠狠踢了我一下。

“你干吗？”我压低声音说道。

“装什么像什么，别把自己暴露了。”她也压低声音说道。

我只得挺直了腰杆，朝妈妈很假地笑了笑。我远远不如我这个女儿那么厚脸皮，她真是演啥像啥，天生就是做特工的料啊，虽然她并不是特工。

“姑娘，快来里边坐。哎，你们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不，屋子都还没收拾，乱得很呢。”我妈妈转过身，指着屋里说道。

这屋子里并不乱，只是有点昏暗，这是因为这房子被周围那些高大的建筑物给挡住了。里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现代化家具和电器，只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还有一些上世纪中叶的老式家具，就跟古董一样。

我感到有点惭愧，我这个做副教授的儿子，竟然没有给自己的母亲买点像样的东西？这还好美丽不是外人，要是换了另一个女子，她看到我这样的家庭，会愿意嫁踏进这房子里吗？

其实，我也并不是没钱给自己的家添置点用品，只不过，我并不喜欢老家的这房子。我更喜欢在市区里生活，曾打算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但她似乎并不喜欢到城里，就喜欢住在这里，还说这里的邻居都很熟悉，自己习惯了，不想走了。

母亲最终没有搬过来，我也没有找到一个固定的女朋友，这最终造就了我懒散而安逸的个性，以及安于现状的人生态度。虽然我衣食无忧，却总没有什么上进心，有点得过且过。大抵三十多岁的剩男剩女都有点像我这样，因为看不到人生的方向，只在原来那熟悉的环境里浑浑噩噩地过着，甚至，永远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可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中来了一个贵客，那么，我旧有的环境恐怕就需要改变改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当今天美丽来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地方真需要改变一下了。

“妈妈，我来吧。”我忙不迭地收拾起了屋里的东西，可是，却不知道该把这些零乱的东西放到哪里了，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你别动了，我来吧。”妈妈却还是阻止了我，“我儿子啊，从小就没做过什么事情，他是读书人，这些东西做不来的。姑娘，你就坐这里吧。”

“奶奶，还是我来吧。”美丽却仿佛是一个家庭主妇一样，就麻利地忙碌了起来。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来呢？”妈妈叫道。

“奶奶，这里也是我的家啊，还是我来吧。”美丽却淡淡一笑，依旧继续干着活。

听到这话，我妈妈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看着我。

我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难堪啊，我竟然让美丽来我家里做家务事？没错，她是这一家的人，这里确实是她的家，但，我又该怎么对我妈妈说起呢？

“是啊，是啊，你们是快要成一家了啊。”我妈妈却误解了那句话，笑道，“阿毛，你，你们什么时候把大事情办了啊？”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摸了摸后脑勺。

“阿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位姑娘真不错，一到咱们家就抢着活儿干，我挺喜欢她的。你们的婚事啊，我没意见。”我这妈妈喜悦地说道。

35岁的儿子能找到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做妈的能不高兴吗？

“这，这也太早吧？”我的脸都红了起来。

“不早了。”妈妈道，“你都35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以前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也就20多岁，先生了你姐，过几年又有了你。哎，我当时要是先把你生下来，再生下你姐姐，那就更好了啊。”

“有区别吗？”我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先生儿子，后生女儿啊？”

“这很简单啊，儿子生在前面，将来抱孙子就早。”美丽却插话道，“要是女儿早出生的话，那就只能给人家抱外孙子了，多亏啊！”

“是这个道理吗？”我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我可不想当哥哥去照顾妹妹。小时候，虽然我姐也没多照顾我，但至少我用不着去照顾她。我也不喜欢去照顾女人，她们总是很麻烦的。

不过，美丽是个例外。看到她，我忽然有一种很想照顾她的感觉。是的，那不是哥哥想照顾妹妹，而是父亲想照顾女儿的感觉。

“姑娘，你说的很对啊。”我妈妈高兴地点点头，“现在不是都允许生两个孩子了吗？我啊，希望你们以后先生一个男孩子，然后再生一对龙凤胎，这样就有儿有女，还比人家多出一个。”

“什么？生三个孩子？”我吐了吐舌头，“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多小孩，我养得起吗？”

“你养不起，我来养。”妈妈很严肃地朝我使了个眼色，“你女朋友还这么年轻，我看啊，再多生一两个都不成问题，这多子多福的老道理还是没过时啊。”

我快被击倒了，再多生一两个，那不就是四五个孩子吗？

我想着，要是我身后跟着四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哭着叫我爸爸，吵着要喝奶粉，我可真是要崩溃了。

可是，谁是这些孩子的妈妈呢？最好，都是同一个人，废话，可不都要同一个妈生下的吗？但我孩子的妈又会是谁？但愿，是美丽，但愿，美丽不是我女儿啊！

我的思想，再一次又回到了那亲子鉴定上面。这，可是决定我人生未来命运的重要转折点啊。拜托，老天爷，我不要一个女儿，我只要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

“呵呵，奶奶说的也很对啊。”美丽却笑了，“我也喜欢将来有一大堆孩子，他们都有一群兄弟姐妹，那多美啊。”

“是吗？”我妈妈的眼睛顿时一亮，“姑娘，你真这么想的？”

“嗯。”美丽点点头。

我却急得朝她使了个眼色。

拜托啊，就我那点工资，养老婆都吃力了，还有办法养那么多孩子啊？

“真是难得啊！”妈妈赞叹道，“现在能有这样想法的女孩子可真不多啊，我们这边的很多女孩子都只想生一个，就是国家让她生，她也不想生啊。难得，真是难得啊！”

“妈，你这是老观念了。多子多福？你生得起养得起吗？”我皱了皱眉头，“你这么会生，不也只生下了我和我姐吗？就我们姐弟两个，都还过得苦哈哈的，哦，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可都是我姐剩下的衣服。”

“不会吧，你穿你姐剩下的衣服？”美丽惊讶地问道，“拜托，你可是男的啊？”

“一样穿的，小孩子的衣服其实差不多。”我妈妈笑了，“这不就省了一笔钱吗？”

“您倒是省钱啊，可我长大了一点，也是穿别人家小孩穿旧了的衣服，被同学们笑话死了。”我想起那段“辛酸”的往事，就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哎，我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有钱的爸妈啊。”

这是我的心里话，要不是家里没钱，我也不会从小到大都被其他小孩歧视。要不是没钱，也许我老早就找到一个理想的妻子了，也不会到了三十好几，却还是光棍一条。

我妈听到我的这些抱怨，低下了头。

“诶，你这是说什么话啊？”突然，美丽插着腰，直视着我说道，“一个人的父母是可以选择的吗？我倒是也想换个爸爸啊，可是，他能说换就换掉吗？”

“啊？”她这一突然的炮轰，把我给怔住了。

她这是做什么，这是在向我宣泄不满吗？难道，她也嫌弃我这做爸爸的没本事？

这一刻，我内心里的那种自卑感，又被无情地拉了出来。

秦寿，你这个没本事的家伙，你混到现在就混成这样？

秦寿，你没希望了，跟着你，没希望了！

我们分手吧，你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我和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分手吧！

我的耳边，仿佛响着曾经的那些女友的声音。

不，我并不是没本事！

不，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