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恨我之人,爱我之人,怜我之人,弃我之人,但愿生生世世被佛光罩身,福泽满堂,寿与青天。
她跪在地上,面朝着北方,双手合十抵于胸前,口中默念了三遍虔诚叩拜后方才起身。
豁达,宽厚,仁爱,慈悲。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被他感化了,难道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净化她心灵的神祇?在无尽庄多年,她集所有臭毛病于一身也从没人纠正过她,没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要禁止的。
她喝的酩酊大醉,撒酒疯,酒醒后才知道自己失手打伤了一个家仆,闹得无尽庄鸡飞狗跳,她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叶无涯称赞小小年纪就非同常人。他是天智峰的当家,是无尽庄权力最大的人,他放纵自己的义子女坏事做尽,引导他们一步步向邪路上走,告诉他们把心底的仇恨发泄出来,杀人的时候就当是斩杀当初欺负过自己的人,下手要狠辣,不要手软。
她不愿再回想,这么多年,谁对她真正的好,谁在利用她的手铲除对头,她心里都明白,被公孙意骂,她一点也不难受反而觉得踏实温暖,沾满鲜血的双手,总有一天是会洗得干净的吧?
她曾问过公孙意,如果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突然有一天放下屠刀,诚心悔改了,神佛会不会宽恕他从前造下的罪孽?公孙意说,每个人都会被宽恕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诚心改过,神佛也是会将福泽将与他身的。
她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回头是岸了,那么,唤醒她良知,引导她踏上正途,净化她心灵的人必定是公孙意了。
额头猛然刺痛,“你干嘛打我,好痛……”她抚住被他的手指弹疼的地方。
“不打你你怎么醒的过来?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公孙意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手指勾了勾她的嘴角,撇嘴说道:“瞧你,都流口水了,是不是又饿了?”
“没到时候呢,我们要不然先去碰碰运气?”她不等公孙意答话,拉住他的手朝公孙言住的院子走去。
“半夜三更的,我想那对鬼兄妹一定会出来玩的。”摸了摸腰间的符箓,她有些忐忑,也不知这护身符有没有用。
“你一个人对付?”
“是啊,公子又看不见它们,不过,你的剑倒是能派上用场。”他的那把破铜烂铁虽然看起来很不起眼,斩妖的时候却丝毫不亚于有道行的高人所持的桃木剑。
两人悄悄潜到公孙言窗外,屋内还亮着光,岳茗冲照旧从戳破的窗户纸朝内窥视,公孙言躺在床上,一男一女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确切地说应该是飘来飘去。
“璇笃,你说我们还要逃多久啊?”
“现在就不用逃了啊,蕊园多好,你我生前受了那么多苦,也该享受了。”璇笃打了个呵欠,忽然压低声音,“沧坞啊,想不想去寻开心啊。”
“不要,若是跑出去说不定再遇到鬼差,或是再遇到更厉害的妖邪,我们可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轻松自在了。”
“真是无聊!”璇笃极度不耐烦,他们是孪生兄妹,同一刻生,同一刻亡,做了多久的鬼,这副手铐就把他们铐在一起多久,到哪里都是两个人形影不离。其实大家都知道对方已经很厌倦了,奈何这幅手铐是地府特制,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打开,只能凑合着躲躲藏藏伺机找适合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沧坞叫起来,她立即闭上眼侧着身子躲在璇笃身后,“有东西,快出去看看。”
岳茗冲向公孙意低语:“引它们出来了,公子把这张符贴在言儿额头上,它们就不能再近言儿身了。”
两兄妹飘出来,沧坞胆小畏畏缩缩躲在后面不敢出来,璇笃力道过大,两只鬼蹦出来的时候双双绊倒在地。
“你干什么蠢货,害得我脸先着地。”璇笃破口大骂,沧坞委屈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岳茗冲拉着公孙意悄悄隐藏在窗下的矮树丛里,她贴近他耳语:“他们在吵架,现在正是时候……借你的手一用。”知道她又要拿他的血养剑,公孙意无可奈何,伸手给她,她做张做势举着烧红的剑身一跃而起朝花台跳去。
“吵够了没有?”
两兄妹回过神,只见一个举着宝剑的天神威风凛凛从天而降,沧坞吓得连忙下跪,璇笃不得已被她拖着跟着一块儿跪下。
“天神饶命,饶命啊,我和哥哥璇笃生前遭人欺凌致死,死后还被鬼差鞭打,忍无可忍才逃出地府的,天神你高抬贵手别抓我们。”岳茗冲一愣,这两只鬼把她当成天神下凡了,她暗笑,何不将错就错,逼得它们自投罗网。
“哼!你们枉死,的确令人同情,可是有心去加害无辜之人,就是罪大恶极,三十六层炼狱定然饶不了你们!”
公孙意躲在一旁只见岳茗冲跳上石桌,做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乍一听滑稽可笑,细听之下还挺有板有眼。
“你们有何冤情,不妨细细说来,若是能感动得了本神尊,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岳茗冲朝公孙意打手势,示意他也过来。
“事情要追溯到一百多年以前了……”沧坞声情并茂讲起了从前过往。
岳茗冲附在公孙意耳旁低声说:“公子我想到一个办法,他们现在根本没心思理咱们,这天又冷,要不然,咱们也自娱自乐吧。”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她在这种情况下涮火锅打发时间,他不知道她的脑袋是不是抽风,更加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竟然欣然应允,还喜滋滋地跟着她一块儿涮羊肉。
“公子,这个好吃,真香呢。”
“味道太淡了点,再加点料就好了。”公孙意舔了舔嘴唇,他还是吃不惯太清淡的东西,从前当神仙的时候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做了凡人,他的口味倒是重了许多。
“还好不辣,我最不爱吃辣了。”
“灵灵也不爱吃辣,你跟她很像呢。”他轻哼一声,想起了苏灵倾在世时的那些年,她根本不能吃一点辣,有一次他捉弄她,在烧饼里放了辣椒,她吃下去后嘴唇肿的老高,三天后才消。
抬眼望向他,岳茗冲笑嘻嘻道:“你的未婚妻子真幸运,遇到公子你,可惜她红颜薄命,公子的恩泽太深重,苏姑娘无福消受了。”
“我们出生时适逢大旱,娘在快生我们的时候断气了,后来有人在棺材里发现了我们,带我们回去后,大家都说我们两是灾星瘟神,在棺材里降生的孩子将来会害了身边的人……”
“嗯,公子,这种事情倒是很新奇呢,人死了还可以棺中产子的吗?”她塞了一大口,瞥了跪在地上的两兄妹一眼,不发威的时候它们面目倒还清秀,看起来也秉性纯良,如果她真的是天神,说不定她会放它们一马。
“确有其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你既然有阴阳眼,那棺中产子也并非危言耸听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没听过。”
“诶?公子的语气,好像你活了很久似的,你不过二十三而已,还能比我见的多吗?”岳茗冲不以为然,她见过的稀奇古怪之事远超于他了。
公孙意放下竹筷,慢条斯理道:“你今年多大?我若是告诉我活了万年,你信不信?”
闻言,岳茗冲瞠目结舌,挂在嘴角的一颗菜叶都忘记吞进去,“万年啊?公子你是妖怪吗?不,不对啊,你若是妖怪,怎么会看不见鬼呢?”
见她苦思冥想,他轻声笑道:“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骗,我生于壬午年,你呢?”
岳茗冲撅了撅嘴,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肉,囫囵道:“还好你是骗人的……我跟你是一年生的呢。”
“天神,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在听,你们继续啊……”岳茗冲狂吞了几口,食物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用力捶打了胸膛,猛地回过头,堵了好一会儿的事物终于咽了下去。
“你们,你们干什么。”她吓得跳上石凳,一旁的公孙意意识到事态发生了变化,急忙上前拉过她。
刺骨冷风忽地袭来,卷起地上的沙尘,公孙意掩面,扭头向岳茗冲道:“出了什么事?”
“大概他们认出我了吧。”她躲在他身后,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又反上来,她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推开公孙意,朝着青面獠牙,磨牙吮血的璇笃怒叫:“你们两可别太过分啊!想魂飞魄散的话就来试试这把斩鬼魔剑!”
斩鬼魔剑?她真会取名,公孙意见她握着宝剑的手颤抖不已,连声音都开始抖起来,一把夺过剑,紧搂住她的肩。
“告诉我他们在什么地方。”
“逃,逃走了。”
正在两人屏息凝神之时,岳茗冲突感到脑后一阵疼痛,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她低头一看,竟然是散落在地的碎石,璇笃正抓着一把碎石打她后脑勺。
“我警告你啊,你再敢打我,我可真不客气了啊!”一开始还挺同情这两兄妹,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是找茬,不好好修理修理他们,还真以为她是草包一个。
她怒腾腾抢过公孙意紧握的剑,“公子放心好了,就站在一旁看好戏吧。”她非得打得他们现身求饶不行。
长剑刺过去,眼看着就要刺到沧坞,那个被吓呆的鬼妹一动不动,眼睛都快瞪出来,“沧坞你干什么!”竟然躲都不会躲了,璇笃一看气得火冒三丈,抓起沧坞的手腕跳到一旁。
“你看见了吗?”
躲在拱门外的家仆睡眼朦胧,大半夜伺候着二少爷吃宵夜,而他们只能躲在旁边时刻等待着二少爷召唤。
“看见了,不过岳茗冲在搞什么呢?”另一名家仆掩了个呵欠,只瞧见岳茗冲举着剑像跳大神一般胡乱舞着,剑剑都朝公孙意刺去,就在他们心惊不已之时,剑尖又峰回路转,刺向他处,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二位大半夜不睡觉在搞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