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生眼看着一刻都撑不下去了,难道真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回白鹤吗?
崔钰瞟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这遇事就急躁的性子,真是和青离一点都不像啊,可是,恰恰是这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特质让他对她的态度与旁人截然不同。对她,他总是不忍心冷言冷语,这种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大概也类似于她和白鹤仙君一般,是坚不可摧的友情吧?
面对她不间断的逼问,他虽未发火,但也有些失去耐心,这已经超出了他容忍的极限。上次公孙意闹地府,他没耐心了直接把对方撵回去,他想,她若再在这里纠缠不休的话,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把她也赶回去。毕竟,她不属于这里,在这里待太久,于她并没有一丝好处,反而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幽冥王过些日子才会回地府,这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崔钰淡声回道,目光停在瞳生面上,与之前比起来,他的气色似乎要好很多,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不会出什么意外。怕他突然形神俱散,崔钰只手轻按住瞳生的头顶,向他的元神灌入些灵气,确保他还能多撑些时日,至少能撑到幽冥王回地府。
岳茗冲气鼓鼓地反驳道:“为什么非要等幽冥王回来,你自己也可以带瞳生回天界啊。”
“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地府亦是如此,我若上天界,必须得向幽冥王请示或是得到天圣大帝的传唤方可,而且幽冥王离开时将地府的一切事务交由我负责,我岂能中途离开?”
崔钰尽量让自己保持耐心,她的脾气不小,若真闹得地府鸡飞狗跳,他又得花一番时间来平息。而且,不管她闹出多大的事出来,幽冥王也不会教训她,顶多只会安慰他一下而已,让他多担待些,而他,也不可能跟她较劲。
规矩,该死的规矩,害死人的臭规矩,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按部就班来事?怎么不管天上地下的神仙都是这么古板又固执的?她无计可施,只得压住自己的怒火,像崔钰哀求道:“我看你方才摸了摸瞳生的头顶,他似乎好了许多,你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治好他,不用等幽冥王回来,也不用上天界,你现在就救他,好不好?”
崔钰扫了她一眼,瞥见她双眼泪水迷蒙,模样极为可怜,心知她惯用了这一招,感情是真,眼泪却是假,他也不为所动,仍然慢条斯理道:“我明白的告诉你吧,白鹤仙君必须得回到麒帘水界方可治愈,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也只是暂时稳住他的元神而已,幽冥王一回来,我自然会向他老人家奏明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感觉到自己的袍子在晃动,崔钰低偏头一看,自己的袍子正被她扯住,而她将不知名的液体抹在他的衣袍之上,“阿钰。”她抽噎一下,将被她抹上鼻涕眼泪的衣袍拍了拍,既愧疚又嫌弃地丢开。
他微地一怔,好久都没有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了,上次她叫他“阿钰”,还是在伏龙镇,因为苌芸,她惹下祸端,他和幽冥王去替她解围,自此,他便没有听到她这般唤他的名字,突然间的亲切感让他仿佛回到从前。
“怎么了?”往事重现,他想起她刚刚成为勾魂使的时候,心慈手软,不愿用勾魂索捉拿魂魄,反而被凶悍的厉鬼打伤,彼时,她也算是一个蹩脚但踏实的好搭档。
于他而言,时光流过一年抑或是一百年都没有区别,不同的是,他稍显空白的记忆中,会留存下一些关于杞萝和木冉的故事,因而,他也会觉得永无止境的时间并不算太过无聊,反而他还希望经常见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岳茗冲扁扁嘴,见他昂着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她也知趣地收敛了些,一直以来大咧咧惯了,习惯成自然,自己没意识到不妥,说不定对方早已忍受不了了。她想自己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女人,既然是个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总这样不修边幅厚着脸皮,实在不像话。
特意偷瞄了他两眼,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别处,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杰作”,她假装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滴溜溜地望向别的地方。
“我最近又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我知道前世我们也是好朋友,是不是阿钰?你多次帮助我,这份情谊,我都不知该怎么还你呢。”
“将来有的是机会,你不想还都不行。”崔钰摆摆手,“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等等,你说清楚,将来有机会,你指的是?”心口莫名地狂跳起来,该不会是什么违背天理人伦,大逆不道阴险恶毒龌龊羞耻之事吧?她不过说说而已,感激是真的,报答?还是算了吧!
崔钰撩起方才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袍子一角,那上面黏糊糊透明的液体还未干透,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对他做这种事,这女人,也只有公孙意一人能制得了她。
“等你完成任务,就会回到地府来重新做回你的勾魂使者,我们共事的机会还很多,你慢慢还债便是了,不着急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她却听得毛骨悚然,既然完成任务,为什么还不让她活着,下地府做勾魂使,那公孙意怎么办?这岂不是又得生生将他们两人拆开?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为什么偏偏会让她遇上?
“此话当真?”
“当真……好了,闲话不多聊了,你再不走,可知道上面会发生何事?”崔钰指了指头顶,朝她的额面轻弹一下,淡声道:“你的肉身可是在乱葬岗上,若是再遇到什么麻烦,我不一定能及时出现帮你收拾烂摊子。”
“喂,我还没问清楚呢,等等……”
崔钰果真不是危言耸听啊,虽然一再爆出的让她心惊胆战的消息几乎快让她发疯了,可是这些跟眼下这情势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下可怎么好呢?她的肉身,连瑾那副上好的皮囊正在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着呢。不,它们都不是人,若是人,她还有把握对付,面对这群浑身邪恶之气的厉鬼,她可要下一番功夫了。
“这具肉身真是够鲜嫩,大哥你喜不喜欢?”一只瘦小且浑身不断滴水的鬼向一旁高大威猛手持钢叉的恶鬼献殷勤,却遭到一顿暴打,手持钢叉的家伙揪住那水鬼的领子,凶神恶煞大声叫喊。
“你什么意思!本座喜欢不喜欢,关你娘的屁事!你还指望本座用剩下的能轮到你?做梦!”语毕,轻而易举拎起那可怜的水鬼丢到烂泥潭里。
岳茗冲不禁唏嘘,这自称是本座的钢叉恶鬼是从哪里来的?好生嚣张,被他一顿教训,围在一旁的小鬼都不敢再出声,而她也不敢贸然行动。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钢叉恶鬼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就跟饿极了的灾民看到鲜嫩美味的猪肉一般,就差咬下去了。
“慢着!”她终于忍不住了,那可是她的身躯呢,这些死鬼是不是过分了些,要是被他们弄脏了的话,她这身“漂亮的画皮”可怎么穿呀!
话音刚落,一众厉鬼都转身瞪视着她,瞧见这群奇形怪状的乌合之众,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着,即便是在地府里,也没有见过这么丑,这么可怕的鬼啊!。
“不要怕不要怕,就当没看见……”她默默念叨,围成一团的鬼魂已经动闪开,排成两列,岳茗冲大摇大摆朝着横躺在坟头上自己的肉身走去。
忽地,一柄钢叉横在自己面前,“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是不是在骂本座!”
岳茗冲怔了怔,心里十分不情愿多看这钢叉恶鬼一眼,他的头颅似乎是被利刀削去一半,可怕的是却没有完全被割下来,一半立在颈子上,剩下的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肩膀上,模糊的血肉之下绽露出森森白骨,十分之骇然。
“岂敢岂敢。”她咽了咽口水,用力别过脸去,死也不看他。
“为什么不敢看本座?是不是嫌弃本座的样貌?说!”暴喝声吓得四下的鬼魂都不由得后退。
脸被狠心地扳回来,一股腥臭之气直抵鼻腔,岳茗冲咬咬牙,然后深深吸口气,僵硬地笑道:“大王英俊潇洒,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糟糕,感觉要吐出来了。
躯体被钢叉恶鬼挡住,要想重归躯体必须得经过这霸道凶恶的丑八怪这一关,千万别惹恼了他,以免节外生枝,眼看着天就亮了,要是天亮之前魂魄不能回归躯体,接下来的事,她就真的不知道又会有多严重了。
说了一大堆违心的奉承话,这些鬼都知道她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却也没一个敢反驳,虽然她快被自己的阿谀奉承和钢叉恶鬼的形象恶心到快吐,但好在这凶恶的丑八怪听了进去,并且陶醉地摸摸耷拉在一旁的脸颊。
“大王,这幅新鲜的皮囊真的挺不错。”岳茗冲一步步接近,紧张的情绪也越发强烈,忽然脑海中闪现出肉身被这丑八怪疯子撕成碎片的情景,她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钢叉恶鬼,就要朝躯壳扑去。
“干什么!”
钢叉猛然间刺进来,尖端自后背插进前胸,她痛得一身嘶叫,拼尽全力一搏,眼看着魂魄几乎与躯体相触时,脑后又中了一掌,她立时感到五感全失。
烈火与寒流一波波袭来,她再度清醒之时,只见自己被分成了很多份。
“快跑啊,鬼差来啦!”
鬼魂们惊叫着,突如其来的地府勾魂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群小鬼捉拿住,岳茗冲瞧见钢叉恶鬼怒瞪着自己,吓得立即扑回自己的肉身。
“秦无赦,快跟我们回地府受刑!”勾魂使怒叫,甩出刺魂锁链,却被这名叫秦无赦的恶鬼一一躲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