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抑制住错乱激动的情绪,理了理嗓子,装着胆子柔声说道:“瞳生,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吧?我们互不干涉,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保证不会再坏你好事的,你若是有冤屈,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沉冤待雪,你若想投胎转世,我请高人来做法,不不,我自己就可以帮你超度……”
“吵死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后脑被人敲了一下,她心一紧,万万不敢回头,“瞳生,你若是广结善缘,说不定真的会成仙的,我认识地府的崔判官,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想是背后那只“东西”已经离开了,她长吁口气,准备打完收工。虽然很丢脸,但她发誓,不管夜里再听到山崩地裂的响声她都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转身的刹那,她心跳漏了一拍,对方瞧见她却没有多大反应,反而咧嘴笑起来,那笑容,让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是谁?”她退了退,对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慢悠悠朝她走来,她立即逃也似地拾起包袱窜向蝴蝶拱门。
“诶,你跑什么,你刚才一直在叫我,我被你烦的不行,就出来瞧瞧,没想到你……”
“鬼啊!”
她很认怂地连滚带爬,幸好旁边没人,要不然,这滑稽的一幕必定会在明天一早成为王府丫鬟们的谈资和笑柄。
“小白龙,你脑子没病吧?跑什么呀?我是瞳生,你不认识我了吗?”
被狂摇了好几下,头昏脑涨地快要吐出来,这声音是瞳生没错,虽然她至今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仍然搞不清楚瞳生和那女鬼是否本来就是一体,但她还是尽力强装镇定,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壁上的昏暗的灯光照着他的容貌不是很清晰,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难看,甚至在她眼里还可称得上是绝色之姿。他一身白衫透着淡淡儒雅之气,黑发随意散落在胸前,若是在白天,必定是璀璨夺目。
“你还是不信任我,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当成女鬼,虽然你现在摇头,可是的心里却很赞同我的话,是也不是?”瞳生双臂抱怀,嘴角轻扬,绽露桀骜的笑花,“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吗?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我会对你这般熟悉?”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聊,这里不适合叙旧。”
不等她答应,就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落地之时,只能感到四面八方的寒风都朝她袭来,远方的天与地交界之处呈现出一层白光,白光之上露出淡淡的橘色。
“这里是……好高啊,我们不是在屋顶上吧?”她急忙捂着眼睛,原来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不好,至少此刻,她有种想吐的冲动。
“我们在摘星台上。”瞳生瞧见她身子簌簌地抖,忽然开怀大笑,“从前的你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哈哈哈,你除了怕高,还怕一个人,这世上,也只有那个人能真正的牵动你的喜怒哀乐,你嘴上说要跟公孙意撇清干系,其实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他,我说的对不对?”
忽感一记满含怨念的白眼瞪向自己,瞳生耸了耸肩,朝她靠近了些,拉开自己的袍子裹住她的肩膀,“我就说啊,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为了不让猫妖伤害你至亲至爱之人,你出口伤人,对公孙意说出决绝的话,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最难过最痛苦的是你,你来王府,是要替你在人间的父母兄长报仇雪恨,你在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失败,你还担心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跟公孙意在一块儿……”
“说够了,你可以住口了。”岳茗冲抬手擦了擦眼泪,想要推开身边这个多嘴的家伙,却被搂的更紧了些,“你自恃知道我全部的秘密就在我伤口上撒盐,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小白龙,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心疼你,从前,你是上古神龙族的成员,是龙帝图昭的女儿,虽然彼时你的父兄对你并不重视,你姐妹同你的关系亦很淡漠,可是那时候你活的也并不孤独,有苌芸,还有我,你知道吗?连我的名字都是你取的。”
“你明知道我对前世没什么印象,说这些话,你到底有何目的?”岳茗冲动了动身子,见挣脱不了,索性一拳击去,听得瞳生低叫一声,她急忙逃开,躲到楼梯口处偷瞄他,“你说你是神仙,那你为什么不在天界待着,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瞳生揉了揉被她击打的地方,苦笑道:“我犯了点小错,被罚到人间。”说是小错,一点都没有没错啊,他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就是弄丢了沧海悬珠罢了,竟被残忍地贬到人间。
“你可知道沧海悬珠是什么吗?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我下凡是为了寻找沧海悬珠的,若是找不到,我永远都不能再重返天界,从此和我的月神只能天人永隔,你明白吗?”
瞳生神色黯然,作为天界最闲散最无忧的白鹤仙君,在麒帘水界生活了千百年,若非与月神毓嬅偶然相遇,他还不知这天界除了麒帘水界,竟还有其他更加宽广,浩渺的绝美之境。纵使相逢却不识,情到深处,他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迷恋而已,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未放弃,每天飞上云望台就能看到月宫,昔日心无杂念的白鹤仙君变得心事重重,就连天圣大帝派下来的任务都抛诸脑后。
因他的心不在焉,失魂落魄,致使麒帘水界孕育了三千年的沧海悬珠遗失凡间,天圣大帝一怒之下将他贬到人间找回沧海悬珠。
在人间的拖延的时间越长,他的法力就会消散得越快,这是天圣大帝对他最残酷的惩罚,即便在人间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逼不得已,他只能借用夜阑的肉身来混淆视听,瞒天过海。若是再不尽快将沧海悬珠拿回来,那他真的要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了,真的到那一天的话,他只得被打回原形,重新以白鹤之躯修炼。
“你把我从巨灵海的西方澹水泽捡回去,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日我竟能成仙,你跟灵凤族的二王子木冉定下婚约被送到凤柔山之后,我也飞升天界驻留麒帘水界……”轻叹一声,瞳生转过身去,瞧见岳茗冲扁了扁嘴,满脸怀疑,他浅笑着走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小白龙,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公孙意去,他是木冉的转世,很多事情,他知道的比我清楚……呃,抱歉,他是你的伤疤,我不该再提他的。”
岳茗冲白他一眼,满不在乎说道:“你要找什么尽管去找好了,不过看你这般真诚,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找找看好了。”
“真的吗?小白龙,你可不要太勉强啊,沧海悬珠在王府之内,我却未曾查出到底在王府何处。”
“所以说你是冒牌神仙也不为过,来王府都三个月了,竟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让我说你什么好啊,难怪月神会对你视而不见了。”她幸灾乐祸又颇感惋惜地摇了摇头,眼尾扫到瞳生一脸怨念直瞪着自己,她扮个鬼脸,不得不把自己稍显嚣张的情绪收敛起来,这个喜怒无常的神仙,可别惹恼了他。
“好了,算我说错了,既然是几百年的好朋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你也要帮我把那讨厌的女鬼给解决掉了才行。”
瞳生白她一眼,沮丧地说道:“其实我来王府也不过十天而已,借着夜阑的身躯,我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被贬谪的神仙到了人间,越是被烟火之气侵蚀得越深,法力会越来越低微,若是分心去干别的事,只会更加飞速消耗法力,我想要找到沧海悬珠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
瞳生的话像是烙铁,在她的睡梦中,一字一句地印进她的脑海里,前世的记忆如飞鸟盘旋,停留片刻又倏地溜走。高山、深海、残阳、明月、散发着血红光芒的莲花、被黑云笼罩的天地和成堆的尸首……杂乱冗长而恐怖的梦境将她困,越睡越沉,她感到自己像是飘落到
沼泽上的鸿毛,身躯被浸透,一点点下坠到黑暗之中。
醒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三天。
睡太久之后,连眼皮都肿胀不堪,难以视物。模糊中,似是有东西贴近自己,她用力睁开眼,瞪到一张经过精心装扮的女子的脸离她好近,近到她能感觉到女子脸颊上过厚的脂粉都抖落到自己的面上。
“你有必要离我这么近吗?瞳生。”岳茗冲一把推开面前这人,还是很不习惯陌生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虽然瞳生说他们是旧相识,可是她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没有留存下关于他的任何讯息,别说是他,就连前世她跟公孙意的恩怨纠葛她都想不起来。
瞳生咧嘴笑了笑,并未退后些,反而又朝她压过去,吓得她不假思索,抡起拳头就打过去。
“你干嘛这么用力!”瞳生捂着鼻子,鼻间两道血泉涌出来,他随手抓起她的衫子擦了擦鼻血,埋怨道:“你从前睡觉的时候,经常都是一觉就睡好几天,除了我,没人能叫醒你。”
“少胡扯,从前是从前,我不喜欢其他男人跟我靠太近,也包括你。”裹着锦被跳下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急忙躲到屏风后面,探着头朝外瞧了瞧,脱口大喊:“给我滚出去!”
“连妹妹,三天都没见你,我怕你出事……”
“我说你给我滚出去!”扭头瞧见花几上的白玉花瓶,她跨步上前,抓起花瓶朝门口丢去。
“该死的混账,谁准他随便进来的,没砸得他头破血流算是好的了……诶,瞳生,你干什么去?”
“我,我想我还是避一避比较好。”瞳生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转身正要离开,腰带被人拽住。
“抱歉,我无心的。”岳茗冲立即松手,尴尬地笑了笑,重新跳上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