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哈欠连天的易艺踩着点到客运站和钟岚意汇合。
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的钟岚意看到易艺身后的箱子时,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是打算去常住吗?”
两天一夜而已,至于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易艺扔给钟岚意一个‘你可真是个直男’的眼神,将行李箱扔给他,自己转身上了大巴倒头就睡。等她醒来时,窗外飞速掠过的皆是葱葱郁郁的绿。
“走哪儿了?”易艺沙哑出声,晃动着僵硬的脖颈。
“青溪。”说话间,钟岚意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来,看着睡眼惺忪的易艺毫不留情讽刺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小时候迷糊,长大了也没什么长进。刚才他替她放了个行李箱的工夫,上车时易艺就已经睡着了,而且她睡着了也就算了,座位还坐错了。钟岚意刷了一波脸,才和后排两个女生换了座位。
“当然是吃饭长大的,难不成跟您钟神一样喝露水啊!”易艺张嘴就怼了回去,怼完之后又觉得有些饿,转头理所当然问钟岚意,“你有没有带吃的?”
钟岚意一脸嫌弃反问:“你觉得我有吗?”
“我觉得你有。”易艺一脸笃定。
小时候她是个话痨外加‘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钟岚意嫌她聒噪,经常骗她玩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再长大一点,这个游戏不管用了之后,钟岚意就会随身带一些零食,在她聒噪的厉害时,他就会用零食让她闭嘴。亦或者是两人闹别扭了,钟岚意拉不下来脸来道歉也用会同零食来当台阶,
显然钟岚意也发现易艺吃准了自己这一点,冷着脸转头:“没有。”
易艺知道钟岚意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便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葱白的指尖拽住钟岚意的衣角轻晃,故意把软糯的声音拖的老长,可怜兮兮道:“钟岚意,岚意哥哥……”
钟岚意被易艺做作叫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气急败坏低吼了一声:“闭嘴。”
“你要不给我吃的,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名字叫出九曲十八弯的感觉。”易艺光明正大威胁着钟岚意,可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像男朋友撒娇一样。
钟岚意额头青筋迸的老高,迅速从包里翻出一袋面包扔给易艺。
小样,还敢跟姑奶奶斗。
易艺拆开面包,发现竟然是她最喜欢的红豆馅,正欲下嘴咬时,又想起钟岚意,正扭头正想问他吃不吃时,钟岚意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废话,冷着脸扔给她一句:“吃东西的时候就把嘴闭上。”
好心当成驴肝肺。易艺气气鼓鼓转头,像一个土拨鼠一样,一边小口啃着面包,一边滑手机回消息。
“你昨晚做贼去了?”滑着滑着,冷不丁听到钟岚意的声音。
易艺咬着面包侧头,就见钟岚意一脸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你昨晚做贼去了?”
就算做贼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若搁在平常易艺绝对就这么怼回去了,但鉴于自己现在还在吃着人家给的东西,所以她决定态度‘好一点’。
然后钟岚意就看到易艺指了指他,然后又狠狠咬了一口面包,一脸‘你让我吃东西的时候闭嘴’的表情。
陷入‘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的钟岚意瞬间为之气结。
好,很好,你还长能耐了。等你吃完东西,待会儿过山洞手机没信号,你要是敢跟我说话,看我不怼死你。
钟岚意的内心戏很丰富,但显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想的一样都没实现,因为易艺在吃饱喝足回完消息之后,又再次睡着了,并且还一觉直接睡到了央市。
易艺是被人毫不怜惜摇醒的,她睡眼惺忪睁开眼睛时,车上已经没人了,只剩下身边脸色臭的像是谁欠了他几千万的钟岚意。
“这么快就到了啊!”
易艺忽略掉钟岚意那吃人的眼神,伸了伸懒腰,然后绕过他下了车。
央市这几天一直在下雨,现在雨刚停,一下车扑鼻而来的就是雨后青草夹杂泥土的气息。他们两人出了客运站坐上车,易艺摇下车窗看着央市这几年的变化,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是去先酒店还是先去墓园?”
钟岚意本来打算是先去墓园的,但鉴于易艺还有行李箱,便蹙眉道:“先去酒店放行李。”
“行。”正看着窗外风景的易艺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一脸不确定看着钟岚意,“行李你取了吧?”
钟岚意一脸茫然,下意识垂头看着自己抱在怀中的双肩包。
“合着您老只记得自己有行李是吧?”易艺瞬间为之气结,冲着司机急促说道,“师傅,回客运站。”
钟岚意出门基本是一个双肩包就能装满他的全世界,所以他习惯性的只记得自己的双肩包,现在听到易艺没头没脑的指责,瞬间也有些生气。出门在外他不记着自己的行李,难不成还要去惦记别人的行李!?
再说了,刚才下车时,明明是她先走的,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行李箱这一回事,更别说他了。钟岚意想怼回去,但鉴于看到易艺着急上火的模样,抿了抿唇角,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易艺这人身上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她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她基本能记得。要是跟别人一块出门有了依靠,她就容易丢三落四。
两人风风火火回了客运站的咨询台,说了他们乘坐的那班大巴班次,以及易艺箱子的大小颜色。等了五六分钟的样子,箱子被工作人员推了出来。
央市的客运站在城北,钟父的墓园再城南,而明天校霸哥的婚礼正好卡在南北中间,钟岚意便将酒店也定在了中间。
他们两人打车去了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放下行李吃过饭,便直奔墓园。
当年钟父离世时,背了一身的债务,所以他的葬礼办的很急促,只有几个亲近的亲戚来。葬礼结束之后,张文姝就带着钟岚意离开央市了,易家有心想要拜祭,但却不知道墓地在那儿。
钟岚意带着易艺穿过一溜儿柏树,在最尽头一块墓碑前停下。这块墓碑上沾满泥渍,墓台上落满了叶子,旁边放着一把已经枯烂的花,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来拜祭了。
“我带易艺来看你了。”哪怕在自己的父亲墓前,钟岚意声色照旧很冷淡。他将手中的大伞塞给易艺,自己弯腰从袋里里拿出纸巾抽纸,抿着唇角蹲在墓台前,将墓碑上的泥渍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露出黑白照片上那人的轮廓。
其实钟岚意跟钟父长的很像,只是父子俩的性格南辕北辙。在易艺印象里,钟父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爽朗热情并且很重承诺的一个人。
因她和钟岚意有娃娃亲,从小钟父就偏心她多一点。每次她在钟岚意那里受了委屈,都会去找钟父,钟父都会为她撑腰,还各种哄她开心,那时候他是真的把她当女儿在疼。
“发什么呆?跟他打声招呼吧!毕竟他曾经那么疼你,甚至要把我的名字和你的起一样。”钟岚意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易艺已经习惯钟岚意时不时抽风了,回过神后,将手中的贡菊放在墓台上,低声道:“钟伯伯,我来看你了。”
每年张文姝来拜祭时,都会给钟父烧一张他们母子二人的合照,觉得这样钟父就会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好不好。钟岚意是一个无神论者,对这种封建迷信向来嗤之以鼻,但鉴于今天从家里出发时,张文姝再三叮嘱,他还是不情不愿烧了一张照片。
“这是干什么?”易艺第一次见有人拜祭不是烧纸而是烧照片的。
“让他看看我们现在过的好不好。”
钟岚意说这话时,突然吹过一阵风,穿着吊带长裙的易艺瞬间觉得自己腿肚子泛起一阵凉意,哆嗦开口:“那我要……烧吗?你……没跟我说,我……没带照片?”
听到钟岚意说了不用两个字时,易艺心里瞬间蹦出四个大字——谢天谢地。
他们今天兜兜转转了一圈,到墓地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加上阴雨天气,整个人墓地也没什么人,更显得冷清。
易艺撑着伞,看看蹲在墓台前一言不发的钟岚意,再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的害怕像是波纹一样,一圈一圈被无限放大。
“钟岚意,下雨天这儿不好打车,要不我们回吧?”易艺硬着头皮开口。
钟岚意偏过头,易艺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安看着他,似乎还带了几分祈求。钟岚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怼天怼地怼自己的人以前胆儿很小。
易艺见钟岚意没反应,又小声喊了一句:“钟岚意。”
“回吧!”钟岚意这才起身,自然接过易艺手中的大伞,两人并肩朝墓园外面走。
眼看着快到墓园门口了,钟岚意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声:“你来看他,他应该很高兴。”
刚好这个时候易艺加快了脚步,导致伞没顾全,有雨滴落到了她脖颈里,她背上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一把攥住钟岚意的手腕,察觉到他皮肤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时,才哆嗦开口:“钟岚意,在这种地方,就不要说这种瘆人的话了好吗?”
许是易艺的害怕取悦了他,冷了一天脸的钟岚意此时难得眼里萦了几分笑意,但声音里却是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活着的人追忆逝者,逝者也会惦念活着的人了,就算阴阳相隔了,他想你的时候也会回来看你的。”
“你闭嘴。”易艺用力抓着钟岚意的胳膊,因这话,她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从墓地到他们住的酒店又是小一个小时,因钟岚意在墓园吓了易艺几句,一路上易艺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到酒店她连晚饭都不吃就径自回房间了。
他们今天只撑了一把伞,钟岚意为了照顾易艺,将伞全大半都倾到她那边了,自己后背都湿透了。回房间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房门被人捶的咚咚作响,声音大的简直像在打雷。
钟岚意蹙眉打开门,鼻尖猛的蹿过一抹香味,门外的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开他朝屋内里跑,留下一串抑扬顿挫的尖叫声:“啊啊啊啊,我今晚要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