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离开小店之后,两人各自肩挎水壶,向不远处的枫叶林信步走去。而另一边,赵无极随着清军将官,身后带领上千甲勇,朝着密林深处遥遥行近。马蹄雷动,脚步窸窣,向来谨慎的赵无极见状,当即劝告将官,命令全军弃马徒步而行,以防罪犯发觉不测。
枫叶林中,浓雾弥漫,几近瞧不见周遭光景。上千人的队伍疾行于其间,而赵无极带头领路,却已然难以辨识去向。先前的标记被浓雾遮掩,赵无极眯着双眼,紧张而仔细地注视前方,在林间绕了半个时辰,始终都走不出去。
将官有些不耐烦,向身旁的赵无极催促着:“到底识不识路,莫要让这么多人跟着你瞎乱转。”神情尴尬,搓着双手,赵无极低声下气地回应:“就……就在这附近,小的能找到。”正自说着,忽地瞧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仿佛是山林中的村民。
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近前答话。而那二来者正是陈玄与老掌柜,依稀可见前方有数不清的人头攒动,陈玄皱眉忧心:“看来是官府发现了这里,师傅有危险。老先生,咱们先跑回去通知情况。”
见这万分危机的场面,老者沉吟半晌,旋即吩咐道:“你跑得快,先回去告诉大家,官府调兵来啦。找个地方躲起来,避过风头后,再离开这里。店里尚有充足的干粮和清水,足够你们吃上半个月。”
望着面容凝重的掌柜,心头隐约猜到对方打算,陈玄没有犹豫,当即摇头回绝:“要走就一齐走,怎能独留你在此险境。”仰天长叹,见少年还会顾虑到自己的安危,不由得为之动容:“我已经是垂垂老矣,待死朽木罢了,又何必再搭上你呢?快走罢,别管我啦。”
自忖仅凭己力,定是没办法抵挡这么多兵马,而刚要拉着掌柜向后走去,却被其甩开手,掌柜正色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还敢拗脾气,那你师傅和两个师兄弟都逃不了!”说罢,径自头也不回地向那官兵队伍走去。
见老者昂首前行,陈玄思量许久,咬紧牙关,方才决心先跑去通知师兄弟与师傅撤离。转身而施展轻功,即刻消失在浓雾密林之中。老者行至赵无极与将官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微笑道:“不知两位官爷,找我这个老头子前来,所为何事?”
偏着头,心中狐疑,感到很是奇怪,赵无极直言问道:“刚才不是有两个人么,另外一个跑哪儿去了?”丝毫没有展露慌张的神情,老者打趣道:“官爷怕是看错了,这里就只有我一人,若还有旁人在此,那真是见鬼啦。”
没有听出话外音,此言实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这些官兵不是人,赵无极毫无察觉,继续问话:“想必你是本地人氏,可知这附近有个小店?”怔了怔,老者眼珠流转,默默想着:“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托上些时辰。”
“这里还真有客栈,从此方向一直走,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应该就会到啦。”指着通往小店相反的方向,老者淡然相告。将官点点头,不再多言,当即使了个眼色,示意士卒动手灭口。
眼疾手快,知晓他们必定不会轻饶自己,老者使上毕生所学,旋即一个健步,直冲那将官面门。将官吓得失手落马,而老者气势汹汹,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念头,兀自挥掌击去。怎料赵无极抢先举起火铳,向那老者身上接连开了数枪。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纵有超世武学,也无奈年老力衰,登时身皆中弹,直挺挺地自半空摔落于地。勉强地撑起身子,嘴角的鲜血逐渐漫下,老者吃力地说着:“我……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对不能让你们走过去!”
话音刚落,赵无极又是举枪打了数次,直至对方活生生地咽气,方才罢手。赵无极踢了踢老者的尸首,旋即冷笑,再向将官提议道:“这老头儿定是扯谎啦,不如这样罢,大家反向直行,说不定能瞧见小店。”
仔细思量其言,倒也深觉有理,将官颔首答允:“那就依你之见,全军听令,向东南面火速前行。”发令之后,队伍遥遥跟着赵无极而进,独留下老者那一具尸首。队伍中的穆杰面容凝重,皱眉长叹,碍于解救心上人迫在眉睫,也只好暂且先跟着队伍离开。
密林里浓雾经久不散,陈玄着急地施展轻功,来回乱转,却是许久找不到出口。正自疾奔之际,忽地瞧见前方有股队伍徐徐靠近,陈玄大惊失色:“莫不是掌柜的已遭遇不测,这些官兵怎会来势这般迅捷。”
刚要转身离去,自己的身影却是已然被不远处的赵无极瞧见。目光所及,赵无极立刻高呼:“前面的人站住!”料定对方居然会在这僻静的密林里,必然与那小店脱不了干系。见对方施展轻功,直接向前继续逃离,赵无极冷哼一声,挖苦道:“跑得再快,还能比这火铳快么?”
正自说着,就举起火铳,瞄准好那人后背,旋即开枪击打。数枪过后,饶是陈玄晃步行动颇快,也无法躲过火铳的子弹。后背的窟窿不住向外渗血,陈玄咬紧牙关,忍住周身的痛楚,心中牢记那掌柜是为六空门而死,绝不能辜负他的用意。
继续向前奔驰,陈玄只觉此刻天旋地转,甚至没有了其他的感受,嘴唇干裂,脸颊惨白,尽皆浑然不顾。陈玄在重伤之下,看上去也行动自如,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摆脱了官兵的追捕。
好不容易逃出密林,见小店就在面前,勉强地撑着身子,尽力向店内赶去。正等着三师兄的甘露熬制汤药,云影听见动静,连忙向其靠近,却见三师兄浑身是血,脸色憔悴得令人心疼,云影忙不迭地关怀道:“三师兄,你怎么了,那掌柜又到哪里去了?”
踉跄数步,根本站不稳脚跟,旋即直接摔倒在地,陈玄虚弱地说着:“快,快去通知大师兄,带着师傅快躲起来。官兵都来了,是冲着咱们来的,老掌柜为了我们六空门,已经殉难了。”
瞳孔顿时扩大了许多,云影仍旧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却见三师兄这等光景,显然不是假话。云影焦急万分,连忙伸手要扶起瘫倒于地的三师兄,却见陈玄摇摇头,直言道:“我中了暗器,看样子是不行啦,你们先走罢。”
正在这说话的工夫,楼上的黄江也听到了动静,连忙从客房走出来,见陈玄倒在血珀之中,吓得直接飞身至客厅,着急询问:“师弟,你到底怎么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子的?”
“我亲眼看到他了,是赵无极。大师兄,你就别管啦,官兵转眼就到,快带着师傅和小师弟离开这里。店里还有干粮和清水,带着那些东西,先到山洞里躲过这段日子,再出来罢。”陈玄愈发感到周身疲惫不堪,逐渐有些困意,眼皮微微合上,却又是很不放心,朝着大师兄和小师弟拜托道,“振兴六空门的大业,就麻烦你们了,还要照顾好师傅,我真的好累,想休息。”话语刚刚说完,双手徒然无力,旋即缓缓放下。头一歪,陈玄便已然断了气。
见三师兄阖然长逝,云影痛不欲绝,哀声哭喊,止不住地叫唤三师兄。黄江默默地将师弟的尸首平放在地面上,愤恨地说道:“赵无极,背叛师门,残害自己的师姐和师兄,其罪滔天,祸及该诛!”
顿时站起身来,此刻气得怒不可遏,从厨房里找来较为锋利的刀刃,黄江向小师弟抛了句话:“照顾好师傅,我先去灭了那个叛徒,如若回不来了,今后振兴六空门的大业就拜托师弟了。”话音刚落,便直接转过身,朝着密林方向疾奔而去。
见师兄离开,云影连忙拉其制止,而黄江反手挣脱,旋即施展轻功,顿时渐行渐远。云影热泪盈眶,知晓大师兄报仇心切,此行想必是有去无回。长叹一声,自料难以追上,且独留师傅一人,定是危险至极。
念及于此,先将三师兄的尸首放于小店前的土堆旁,随后上楼看望师傅。如今日上三竿,方怡逐渐有些意识,在小徒弟的几声轻唤下,眼皮微微一动,转而睁开双眸。看着云影面带忧容地注视自己,怔了怔,继而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大徒弟与三徒弟,方怡好奇地问了句:“怎么就你在这儿,你的师兄们呢?”
听得师傅问话,心中积压许久的压力,一时间抑制不住,云影顿时哽咽道:“师父,三师兄为了采集甘露给您熬汤,在密林中被赵无极重伤,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大师兄被报仇冲昏了头,现在赶去找赵无极索命,眼下生死未卜。”
刚醒来就听说这等变故,瞳孔不由得扩大许多,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方怡震惊道:“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都是因为我么?”摇摇头,云影料想官兵即将赶来,旋即向师傅宽慰道:“别多想,师傅快跟我走罢。”话音刚落,就想扶起师傅。
怎料方怡重病未愈,此刻毫无气力,无奈之下,云影也没有多想,直接背起师傅,就向店外走去。见平放在土堆旁的三徒弟,方怡连忙喝止住云影,令其先安葬好陈玄,再起行逃亡。
虽说这时不容耽搁,但师命难违,云影便先将病体虚弱的师傅搁置身旁,旋即奋力挖了个土坑,把三师兄陈玄的尸首埋好后,就于其坟前跪拜,发誓道:“三师兄,我定会为你报仇的,放心罢。”
正自说着,忽地听见不远处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云影猛地抬首:“师傅,他们来啦!”顿时站起身,顺势背起方怡,连忙朝着相反的方向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