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亚丽把自己泡在温水里，一边享受着温热的水流侵蚀皮肤的快意，一边满脑子搜索对跟踪她的那个黑影的印象。由于当时天太黑，她也不敢过度关注对方，所看到的仅仅是对方站在巷子口盯着面馆的影子。不过影子很高大，至少一米七五以上。而且那影子手里明显拿着一把枪。影子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如此风雨交加的夜晚还要冒雨跟踪？莫非是横山支助？

教官这次来桐城的目的，便是为了给她和师兄派达新任务，就是为了寻找机会除掉横山支助。那么接下来必须掌握横山支助的行为路线。今晚上的风雨夜就是除掉他的极好极好。可惜师兄和教官不知道，加上无法确定跟踪者就是横山，绝不能冒险采取行动，否则一旦失利就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还是算了，别管了。等掌握到横山的生活习性在做计划安排。

想到这里，许亚丽叹息了一声，从浴池里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回到楼上房间里休息。房间的窗口面对黑影隐藏的小巷，许亚丽担心被对方真的盯上，遇上危险，不敢开灯，摸黑进入房间，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枪，打开保险顶上子弹，潜行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靠过去朝对面的巷子里观察。

一道闪电穿破深邃的雨帘，照射在对面的巷子口。居然已经不见了人影。

莫非自己当时心情有点紧张看花眼了。或者那个黑影见她关上了门，走了？等等这一切可能性在许亚丽脑子里翻腾起来。特工是一个敏感的职业。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想这么多担心这么多十分正常。闪电消失之后，天空响了一声炸雷。轰隆一声就响天边有炸弹爆炸。声音混合在风雨声中，给人的感觉诡异而干脆。

许亚丽还是不敢放松有些绷紧的神经，继续呆在窗前观察外面的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外面除了风雨声和雷声似乎已经没有其它。这座城市完全被淹没在风雨中。

高大力今晚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看来他是明智的。只要蓝宇航安全走出宪兵队，就说明之前的计划皆不可行，必须谨慎放弃。否则就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许亚丽都懂的事情，身为警察局刑侦科长的高大力怎能不懂。许亚丽潜意思中想到了高大力，心里未免感概起来。

楼下传来伙计睡前的哼歌声。面馆伙计是她父亲的亲信，每天到了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唱一曲什么。比如将进酒，满江红，空城计等等。嗓音不错，足能达到催眠效果。许亚丽记得，好几次晚上睡觉都是在伙计的歌声声入睡的。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每一次伙计的歌声对她都有一种催眠的效果。而每次伙计睡前哼歌的时候，都能说明一切都很安全。

休息吧。那个黑影早就走了。应该没有任何危险了。

许亚丽耳边听着伙计在唱歌，心里在思忖着。

于是把手枪的保险关掉，拉上窗帘，拉亮了电灯。

房子里瞬间雪亮一片，刚拉上的窗帘还在轻微抖动。她再次走过去掀开窗帘的一角，探头出去观察。不料便在此时，意外地发现对面巷子里有个黑影闪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见鬼，那道黑影刚才干什么去了？闪电袭来的时候为什么消失不见？闪电过后为什么要出现了？

许亚丽的脑子里真乱了。她不敢想像今晚上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安全下去。

伙计还在哼唱，似乎节奏明显有加快的意思，也似乎比往日多唱了一些时间。伙计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睡一个劲地哼调，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伙计的歌声在许亚丽脑子的印象完全发生了改变。对她来说不再是催眠曲了，反而变成了索命调。

许亚丽忍不住了，打开门冲下楼去，快步来到伙计房间门前，伸手拍打着门楣道：“还不睡觉哼什么哼，把嘴闭上休息。快点，别让我再听见你哼歌的声音，否则对你不客气。”

伙计的声音有些微弱：“老板，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唱歌给你听了。请求老板原谅。这是我最后一次哼歌给你听，最后....一次了。老板....请原谅。”

说到这里，伙计的声音嘎然而止，再无动静。

“小伍，小伍，开门，你要干什么。”许亚丽意思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吃一惊，使劲地伸手拍打着房门。

可回答她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让人恐怖害怕的寂静。

许亚丽越来越意思到情况不对头，使劲地拍打着门楣道：“小伍，你在里面干什么。小伍，快点开门，不然姐可要生气了。”

但是回答她的还是一片死寂。奇怪，小伍到底想干什么？

许亚丽想不了那么多，抬脚啪地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一切都迟了，只见小伍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床前，手腕上的动脉血管已被割断，血水滴答滴答地顺着那只手流下来，流在床前的地上，汇聚成了汹涌的血流。慢慢朝门口流去。小伍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小伍，小伍，你别吓唬姐，你快醒来，不能睡，听到姐说话了没有？”

许亚丽的脑袋轰地一响，差点晕厥过去，拼命忍住才没有倒下去。靠近去试探了一下小伍的脉搏和呼吸，发现小伍已经走了。再也忍耐不住，抱住小伍大声啼哭起来。

外面的风雨声依然如故，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桐城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终于到来了。

“小伍，你放心，姐会把你好好安葬。以后每年的清明节都去给你扫墓。”

许亚丽抱住小伍哭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思索问题。

小伍好好的怎么会自杀呢？许亚丽开始在脑子里搜寻着小伍有可能自杀的种种的迹象。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小伍之前从未出现过任何不妥行为。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逼得他过不了今晚上这个坎，最后选择在自己的歌声中自杀身亡？

许亚丽冷静之后去客厅给教官打电话，她知道教官还在城南秘密据点。但没想到电话打不通。这么晚了谁还在邮局值班，早就下班回家了。

把电话放下，许亚丽开始搜索小伍的房间。她想小伍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说他是父亲的亲信，值得信任，不可能做对不起她许亚丽的事情。有了这种预想，许亚丽的情绪才得以稳定下来。

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的情况，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慢慢地把目光右移到窗前的桌子上，这才意外的发现，中间抽屉里现出一张纸的一部分。许亚丽赶紧凑过去观察，居然看到了纸上有字。赶紧拉开抽屉把纸条取出来认真

但见纸条上写着：老板，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也是你教官派来保护你的。不幸的是，两天之前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被汪伪特工抓了。但我向你保证，绝没有出卖你和教官。可是我的家人在汪伪特工手里，不得已才被迫答应给他们收集情报。我思来想去，觉得无颜面对你和教官，但又放不下家人，陪受煎熬。可我最后还是决定自杀。今晚上的天气真好。于是我就选择对自己下手。其实在你回来之前我就想了却我这没有意义的人生。可又担心老板回来之后没有人给你开门，就一直等啊等。老板没事回来了我也可以放心走路了。可能给老板兑的洗澡水有些凉了，还请老板原谅小伍。就此打住吧，最后叫你一声姐，永别不见！小伍敬上。

许亚丽看着小伍的遗书，眼泪不禁流出了眼眶。她相信小伍没有出卖她和教官。

小伍，你怎么能这么傻呢？不就是家人在汪伪特工手里吗？没什么好怕的。有姐在呢？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呀。许亚丽再一次忍不住哭泣起来。

随后继续翻找小伍有可能留下的信息，结果在另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那是小伍的日记。他喜欢写日记许亚丽并不知情。把日记本拿出来一页一页翻看。结果在日记本上看到了两个人的画像。一个人的长着一脸的胡渣子，脸圆胖。一个人长得精瘦精瘦的，眉宇间明显有一颗黑痣。画像下面写着这样一行字：他们就是抓了我家人威胁我就范的汪伪特务，应该是刚被76号派来桐城协助日本人的。

画像后面再无任何记录信息。小伍的日记到此为止。

许亚丽放下笔记本，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她决定明天带着这个日记本去找教官和蓝宇航，把小伍的情况汇报上去。

这天晚上许亚丽彻底失眠，她甚至产生过怀疑小伍的念头，认为雨夜跟踪她的那个人就是小伍引来了。随后脑子里过滤了小伍的一切行为之后，才打消了她对小伍的怀疑。

小伍不至于出卖她之后还采取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把日记本留下被她发现。

琢磨到这里，许亚丽紧张的心情才有了一丝放松，可还是不敢大意，一直熬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浑然睡去。天亮之后赶紧起来给高大力打电话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