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他的声音，就连他的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我感觉我他的手离开我的腰间，继而狠狠地抱住我。
“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这句话。”
他等了多久？我从不说喜欢，从来都不说！我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男子，傻到这样的程度。不顾我的恶毒，即便是我报复他，害他，可他却依旧是想跟我白首偕老。即便是那么痛苦，相互折磨，他却宁可折磨着活下去，也不愿我离开她……
方烨的爱沉淀了太久，以至于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我的任性无理。
只可惜，可惜……可惜我没有福分再去享受他的宠爱。这就是上天对我惩罚。
我带着眼泪，笑道：“怎么会？你若是喜欢听，我每天都说给你听。”
“好！”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见我笑得开怀，便吻了过来。
大概过了两日，我感觉自己身上越发地无力。我提出要回冥界拿回我的三段魂魄，方烨却道不急。
我在想，他是不是不晓得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接下来的日子，他能开开心心。
如今，我却觉得方烨的命远远比我的重要，我即便是魂魄放回身体里，我的命也未必会延长，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急。那就是，我必须去纪灵珊父母的坟墓里，拿回当年他送我的，带有“灵溪”二字的玉。
待我取回天石，便可以安心而去了。
纪家父母是合葬，因为户籍是在小县城，并没有火葬。偷偷移到山上做成那种古老的坟墓。
水泥混合而成，远看像一把椅子，中间的字母是石刀雕刻而成，再用朱漆润色。
往年，我、纪灵珊、魏斌都会来祭拜，把这里弄得干干净净。但从去年开始，我便忘了这件事。从葱葱郁郁的杂草，可以看出纪灵珊也是许久没来。
方烨让人将这坟挖开，那两个男子拿着锄头走到坟墓上方，开始刨地。
夜幕降临，残星点点。手机里，六点五十九分转为七点。
坟已经挖开，他们将棺材盖撬开的瞬间，腐烂的臭味弥漫。
幽幽的月光下，风骤然变大，阴冷入骨。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
死者，最讨厌别人乱了他们死后的宁静。像我这样，没让先生请明就开坟，若是阳间的人做这种事，定会遭到断子绝孙的鬼咒。
坟上冒着两股迷烟，纪家父母那透明的魂站坟前，身材模样停在他们死去的那年。
纪爸爸穿着西装，而纪妈妈一袭红色长裙。我记得，这一套衣服，是他们死去的第五年，我和纪灵珊按照他们的尺寸买的，是他们平日里最爱的牌子和风格。那时候，我和纪灵珊觉得寿衣有些瘆人，便在第五年的忌日里，给他们买了活人穿的衣服烧给他们。
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们没去投胎。我一天没到阴间，便说明这纪灵珊还是要英年早逝。他们哪里放心得下？
我面无表情，只是想起从前那些虚伪的疼爱，不自觉地用力握住方烨的手，方烨回应着我的手，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让纪妈妈害怕地躲在纪爸爸身后，有一瞬间她想回到地里。
纪爸爸将她拉住，凶狠地对我教训道：“我们养育你这么多年，吃好穿好，你不请明就将我们的坟抛开？”
“老公，别这样！”纪妈妈有些忌惮方烨，也像从前那样温柔。她想走过来，却又不敢。
我扭头对方烨道：“有些事我想跟他们讲清楚。你先在那边等我？”
“你自己小心点，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喊一声。”他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才带着那两个帮忙挖坟的男子走到不远处的树下。
纪妈妈见方烨离开，总算呼着阴冷的气息，朝我飘过来：“溪溪，你这一年都去哪里了？鬼节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找过你们，你和灵珊都去哪儿了？阴间我们也打听了，也找不到你们。”
我冷冷地看着她，她眼里满是担忧，根本没有见到我而松一口气的舒心。我知道，她只是想知道纪灵珊在哪里而已。
“如果你想知道纪灵珊在哪，对不起，我并知道！”
虽说了句“对不起”，但我的语气却十分幸灾乐祸。
纪爸爸那张严肃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属于鬼物的恶气十分大：“你这个逆女，枉我们十几二十年对你付出那么多，她是你妈，还是死者，你就不尊重一下？不问我们，就挖坟，你是想遭雷劈吗？”
深山里，他阴肃的声音很吓人。然而我却一点不害怕，就在他要一掌掴过来的时候，我抓住他的手。他愣了愣。
毕竟他如今是魂，我却能抓住他。他和纪妈妈都很惊讶地看着我。纪妈妈空灵的声音飘荡在这夜山里：“溪溪……”
我没理会他们的诧异，冷笑：“付出？将我从孤儿院领养过来，然后代替你们的女儿去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付出？”
“！！！”他们似乎没想到我会识破真相，纪爸爸更是阴着张青幽幽的鬼脸：“你被下了咒，即便没有被我们领养，依旧是会早死。我们让你在有生之年过着富贵的生活，哪里对不起你？”
我带着讽刺好笑道：“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然后好好替纪灵珊去死？”
“溪溪……”纪妈妈朝我走来，想要握着我的手腕，却被我躲开。
她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我却已经铁了心，并不理会。
纪爸爸意识到教训对我没用，开始翻旧情：“扣心自问，这些年，我们对你和就珊珊，可有偏心过？我们可有委屈过你？你抛开我们的坟，不让我们死的安心又是为什么？”
“我不过是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我没有多大的情绪，漠然。
他勾了勾嘴角，笑得阴森森。我猛地一惊，跑到坟坑边沿。
他们死了也有十年左右，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是可以看到他们的骸骨。臭味十分弥漫，尸虫在上面挪动。
可棺材里，除了当初我们放下的陪葬品，并没有那块方烨送我的那块玉。我扭头恶狠狠道：“你们把我的玉藏哪里了？！”
当初我年幼，给他们入殓的是叔叔。
叔叔！我蓦然想起什么，讥诮而笑：“你想用那块玉来威胁我帮你们找纪灵珊？”
纪爸爸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纪妈妈却朝我大声道：“溪溪，那玉在村子里的老房子，大厅里有个镜子……”
“老婆！”纪爸爸突然卷走纪妈妈。
阴风骤然变大，纪妈妈被他带走，深山中，回荡着她的愧疚：“溪溪，对不起……”
那一刻，我对纪家的怨恨随着这一声真诚满满的“对不起”烟消云散。
纪家人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千年里，短短十几二十年的过路人。我是死了，却无法在阴间的生死谱中代替纪灵珊，他们的阴谋最终没能得逞。而我本就是快死的人，我心里惦记的只有方烨和悦悦，其它的事情再也融不进去。
突然的状况让方烨一瞬间过来，然后十分担忧地望着我：“你没事吧？”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他又在我身上左瞧瞧右看看，生怕我掉了一根头发。
夜了寒夜袭来，可我的心却暖乎乎。我笑了笑：“方烨，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才蹙眉道：“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可以再瞒着我。”
我乖巧地点点头，看在纪妈妈的七分真情上，又让他们把纪家父母安葬好。
纪妈妈说，玉在村子老房子里。我和方烨即刻动身。
路上，我问方烨：“叔叔的魂是已经回到你身上了吗？”
他开着车，目光不移，道：“是的。”
这么一来的话，方烨也会有叔叔的记忆
“叔叔帮他们入殓的时候，可有放过那块你以前送我的玉，就是有我名字的那块。”
他蹙眉想了想：“没有。”
我们抵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早在二十年前，村里的人都迁走了，留下的鳏寡也已经离世。村落里的房屋密集，瓦房和贴了马赛瓷砖的小平房杂交着。因为久无人居，狭小而布满裂缝的水泥路边杂草过膝，偶尔还传来发霉的味道。
小时候，我曾跟 他们来过几次这里，凭借着印象找到纪家的老宅。
纪家人是最早致富搬迁的那一批人，纪灵珊爷爷那一辈家族还是很大，所以保持着四十年前那种古老的瓦房——九厅十八井。
方烨在看到房子的瞬间，愣了一下，而后眉头紧蹙。我看了一眼那有些落魄的建筑群，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
他摇摇头，淡笑，却拉着我的手：“有我在，没事的。”
这话一落，突然传来女子疯癫的笑声。
心里一怔，紧紧回握他的手，一步步循着那疯癫的笑声找去。我可以判断得出，那笑声是在天厅。
越是靠近，我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