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这个孩子机灵得很,她见我一脸震惊,担忧:“娘亲,你怎么了?”
我缓过神,尽量掩饰心尖发疼的,蹲下与她齐头,脸上平静:“悦悦,我并不是你娘亲。我只是……”
只是……她爹爹找来代孕的女人罢了。再近一些,也不过是做了一两个月的后妈。她一句娘亲,虽喊得自然又真诚,可是听在我耳里,却是那么伤人。
我与她四目相对。她很认真地听我讲话,我顿住的一刻眼里闪过一丝悲恸。洞里寂静得回荡我那轻轻的声音。
很快,我鼓起勇气,将手放在她肩上,很严肃告诉她:“悦悦,我并不是你娘亲。你爹爹娶我不过是为了让你有个肉身。”
她摇头,眼里噙着泪花:“不对、不对!你分明就是娘亲!”
说着,她手脚慌乱地将我的袖子撸上去,指着手臂上的印记:“你看,你分明就是我娘亲!”
我一惊,才看到我手臂上竟然有个蝴蝶图案,那蝴蝶还是彩色的。
或许,她觉得我起码有点心虚。然而,除了淡淡的伤感,我并有多大的反应。
悦悦憋着脸,一副要哭却不敢哭的样子,我虽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却又觉得她始终是要接受的,低着嗓音:“悦悦,就像你占了你妹妹的身体一样,我不过是占了这副身躯罢了。”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悦悦认定冥莘便是她的母亲。难不成冥莘是她母亲?
“你是!你是!你就是我娘亲!”她摇晃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声音也不自觉地加大。
我没办法,便捂住她的嘴巴:“悦悦,别哭!一会被听到了,我们就都要被抓了去。”
她果然停住哭泣,我松开她,她还抽抽搭搭,问:“娘亲,你是不要我悦悦了吗?”
心尖猛地被刺了一下,我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傻瓜,娘亲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她猛地抱住我,破涕为笑:“悦悦就知道!娘亲不过是跟爹爹玩躲猫猫。从前娘亲最爱带着悦悦玩躲猫猫了!爹爹每次找到我们,就会抱着悦悦,带我们吃好吃的!”
悦悦本就萌萌得,撒娇起来,势不可挡。倘若我坚持说我并非她娘亲,估计是要闹到被发现才是。当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时,上方传来脚步声,悦悦听我完我的安慰才冷静下来。她拉着我往地道里走去,并轻声对我说:“爹爹对我们身上的灵气很熟悉,我们必须快些去鸳乐楼。”
我两的脚步很轻,悦悦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我不禁问她:“鸳乐楼?去那里,方……额……你爹爹就找不到吗?”
“那里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爹爹说,邪淫之气甚重,很容易掩盖其他的气息。如此一来,我们的灵气就会被掩埋住了。”
“!!!”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说的话吗?连“鱼龙混杂”都知道!方烨到底怎教孩子,真是往天才型发展啊!
这一路上,悦悦和我手拉手,就像是在散步。气氛的缓和,让她一下子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另外头疼的是,她开始问我各种关于她和冥莘的问题。
“娘亲,叔叔跟我讲,孩子该跟爹爹姓,可我为什么却叫冥悦?”
这孩子没跟方烨姓?冥悦?她当真是冥莘和方烨的孩子?
我失神,她又拉了拉我的手,仰头露出她天真无辜的眼神:“嗯?”
“怎么?你不喜欢跟着我姓?”我也不晓得冥莘和方烨之间发生过什么,悦悦会跟着她姓。这一问,我平淡如水,让人看不出情绪。更何况悦悦只是个孩子。
她小心翼翼,却笑道:“悦悦喜欢。”
“跟谁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过的开心就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也是愣了愣。
悦悦说:“不对不对,爹爹当时明明是这么说‘跟谁姓都一样,重要的是娘亲开心就好’。”
我惊了惊:“你怎么知道?”
“娘亲,你忘了悦悦是你和爹爹所生的吗?爹爹是尸皇,我还在娘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有记忆。也是因为这样,爹爹好几次给悦悦找了生尸胎的女人,可是她们的肚子不舒服,悦悦不喜欢。因为悦悦只喜欢娘亲!”
“!!!”在腹中便有记忆?这孩子简直……简直是……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她眉间拧成川字型,道:“不过,娘亲是不是不喜欢爹爹?”
方烨和其他女人的事情,我本不敢去了解,偏偏这孩子要跟我说那么多。她突然的悲伤却提起了我的兴趣。
“嗯?”我尽量放慢步子,应和她的速度,反问:“悦悦觉得娘亲不喜欢爹爹?”
“嗯。”她很诚实的表情,“悦悦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爹爹每天都会来看娘亲,可娘亲总对爹爹爱理不理,有时候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拿花瓶砸爹爹,好几次,娘亲还拿剑刺爹爹。”她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我生气。
我一怔,这冥莘的性子真烈!我这么个软性子的人,又怎么可能和冥莘是同一个人?不过这冥莘倒是个令人佩服的女子,一瞬间,我对她的好感加了不少。我应道:“或许,你娘亲知晓你爹爹是刺不死的,所以才那么放开手去刺?”
她一本正经,摇头:“那时候,悦悦真觉得娘亲不喜欢爹爹。因为那次我已经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睡在小木床上。悦悦是被叔叔的大声叫喊给吓醒的,叔叔提着剑就要杀娘亲。娘亲的本事大,叔叔根本不是对手,可是叔叔却死要面子,还说爹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让娘亲陪葬!”
说着,她又问:“娘亲,什么叫爹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陪葬’又是什么?”
我想象着那画面,突然觉得冥莘比我酷多了。当初我被方烨囚禁,除了哭,除了那以卵击石的反抗还能做什么?哪像冥莘,竟险些要了方烨的命!
“娘亲你怎么又发呆啊!”悦悦撒娇埋怨着。我露出淡淡的笑容:“娘亲在听你讲故事呢!”
蓦然,悦悦突然像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很是认真问我:“前阵子叔叔跟悦悦说,娘亲失忆了,我问叔叔失忆是什么意思。叔叔说就是忘了以前的事。娘亲,你真的忘了以前的事?”
她说的叔叔应当是方瑾吧?至少我所知道的,方烨的弟弟就只有方瑾了。不过,他说我失忆了?是哄骗孩子吗?无论他为什么说我失忆了,眼下我也不晓得冥莘的任何事情,只好顺水推舟:“是啊。娘亲忘了呢。”
我说的有些失落,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笑道:“没关系,悦悦告诉娘亲就可以了!”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洞口,她拉着我超那炫目的光源走去。
出口是在山腰的另一边,我们出去后,往山下走去。悦悦带着我走到一处村庄。我琢磨了一番,猜测我们到的地方是京城之外了。
我摸了摸身上,好在子夜不小气,给我的银两还算多。
商楚的生产力还是停滞在一千年以前,像这样的农村,如果屋子有瓦片已算是富饶了。这里的屋子都是茅草为顶的。
我有些心疼悦悦,便自言自语:“也不晓得这附近有没有客栈。”
悦悦仰头望着我,我问她:“悦悦,你晓得那鸳乐楼怎么去吗?”
“悦悦当然知道!”她笑得很灿烂,小小的手指指西北方向:“从这个方向走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卫晟县,鸳乐楼就在卫晟县里。”
我看天色还早,便问她:“你累吗?”
她摇了摇头:“悦悦不累。”
我还是找了一户人家小憩,躲过午后毒辣的太阳。我付钱给户主,恰好听到有几个人凄厉地哭喊。
好奇地问了户主:“这是怎么了?”
户主压低声音:“刘家的大儿子昨晚死在田园里,心脏被掏空了。也不晓得是有什么恶鬼这么瘆人,可怜刘母一个人将三个儿子拉扯大,这大儿子说没就没,死了尸身还不完整。”
心脏被挖了?这是巧合吗?今早方烨提起的案子不是捏造的吗?还真有人心脏被挖了?
我如今完全没有修灵,悦悦的底子虽然不差,但终究是孩子。如果真像方烨所说,是邪物作祟,那这邪物应当潜伏在这村子附近,于是我更想快些去卫晟县,恰好,有个村民用牛车拉些货物进城,我便付了些钱跟着去,也省得再走下去会磨破脚皮。
然而,当我进了卫晟县,走到鸳乐楼前面,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分明就是……青楼。
因着恰巧是日落时分,鸳乐楼正欲开门。开门的老鸨见了我和悦悦,先是猜疑地看一眼,自上而下打量,估摸是因为风尘仆仆,她眼珠子转了转,谄媚道:“姑娘是来卖身还是卖艺?”
悦悦竟说了句:“奶奶,我们是来避难的。”
悦悦虽然语气礼貌,但一句奶奶,让老鸨脸都绿了。我忙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是我这个当娘亲的没教好。”
我本怕她责怪悦悦,才将责任推在自己身上,哪晓得老鸨竟有些失望:“已经有孩子了?那便不是雏儿?姿色倒是上乘,而且……”
她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落在悦悦身上,我忙将孩子移到我身后,道:“不好意思,我们只是路过。”
说着,我便要拉着悦悦离开。
“娘亲,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总喜欢骗人?”她稚嫩的疑惑,却没任何反感。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不是冥莘,也不晓得她骗了谁,更不晓得她为什么喜欢骗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