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乞言家里的时候,她已经煮好夜宵等我。凌晨两点二十分,她在大厅打盹。
陆宁宁还不晓得我昏迷的时候听见了她说的话,只以为我不知道她和方烨的交易。但我却一眼能看出她的愧疚,她听见我开门的声音,连忙起身给我盛汤。
我不言不语地喝汤,她坐在我对面,托着下巴问我:“灵溪,你叔叔如今不在了,天纪怎么办,要跟纪灵珊抢吗?”
汤匙和瓷碗触碰的清脆响声一顿,我道:“让天纪自生自灭吧。”
她诧异:“这不科学啊!你那么喜欢纪家,那可是你爷爷、爸爸的心血啊!”
心血?那可是用我和叔叔的命换来的生意啊!若爷爷九泉有知,看着天纪这么垮了,纪家又绝后了,是不是也会后悔?
在我看来,最让人寒心的不是那些恶贯满盈的贼人,而是纪家这种用温情欺骗的卑鄙行为。
嘴角不经意浮出讥笑,手上的汤匙也被我折断了,“叮当”一声落地。
“溪溪……”她被我的涙气惊吓到,担忧地望着我。
蓦然抬头,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后者心虚地缩了缩脑袋,良久,她打破沉默的尴尬:“那纪灵珊和魏斌呢?你也置之不理吗?”
我将断了一半的汤匙放在桌子上,端着碗直接喝完,而后放下碗,面冷如霜:“自有天收。”
没看陆宁宁的诧异表情,我起身径直走到房里。不一会儿,我才想起长胜的事,又出去,在拐角便听到陆宁宁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她道:“我方才问溪溪‘天纪’怎么办,她说让天纪自生自灭。我问她那魏斌和纪灵珊呢,她说自有天收。方烨,她变得好奇怪,感觉一点都不像溪溪了!”
我的拳头紧紧攥着,眸子充满了杀气,我不喜欢这种背叛的感觉,即便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危害。电话那头应当是沉默了很久,好一会,她急了:“喂?方烨,你在听吗?”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交易吗?难不成你不打算帮我救长胜?”陆宁宁突然提高了声调,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什么,压下去。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她道:“也是,我这样溪溪会伤心的。以后我不能告诉你溪溪的事了。”
“嗯。好,再见。”陆宁宁挂了电话,一抬头,看到我像是见鬼了般,脸色煞白:“溪溪,我……”
我瞥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手机,确认那是方烨的号码,道:“有你这么笨的奸细吗?还在我眼皮底下打电话,当我耳聋?”
陆宁宁拢着脑袋,自是知道错了,拉着我的手臂,弱弱道:“溪溪,我错了,我只是觉得方烨也不害你,又能救长胜,你知道,我放不下长胜……他就要、就要……”说着,她竟抽抽搭搭。
见她可怜兮兮,我的心软下来,怒火被她的眼泪浇灭,我的气也消了大半,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长胜的事,我帮你留意着便是,方烨定是让你别再跟他联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点头,但眼里全是因为长胜的伤心和害怕。我抱住她,摸着她的发丝,发自内心道:“柠檬,这世上谁都可以伤我的心,但我最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明显感觉她身子一怔,而后情绪低落:“对不起……”
我两沉默了片刻,她与我拉开些距离,想起什么,急着跟我道:“对了!你记不记得长生店里有个小房间?”
她见我蹙眉,又补充道:“那个小房间一般都会锁起来,也就长胜和方烨才会进去。”
长生店不大,她这么一提醒,我自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房间,长生店陈旧,里面都是发霉的味道,我更是不喜欢进这样的小房间。
不过,记得我刚死去的时候,因为找回陈欣晨的魂魄而感到恐惧,所以想要劝说长胜陪我一同前去。
那时候,我怎么说,长胜都没兴趣去帮我,直至我说出顾蔺的名字,他先是闪过一惊,而后跑到那小房间里,不一会儿面带严肃,突然答应和我一起去找陈欣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宁宁拍了一下我的手臂。我缓过神:“那房间怎么了?”
“长胜在长生店做了一个星期的棺材都没回家,我生气了,就跑去找他,不小心听到他在那小房间嘀嘀咕咕,大致就是他活不过二十八岁,我当初还以为他又在给自己加戏,可后来听到他的哽咽,才肯定这是真的,急得我当时就闯进去和他质问,我们吵了一架,长胜负气离开,我才发现那小屋子里全是照片,虽然那里的灯光昏暗,但是我看得很清楚,那里有顾蔺、陈欣晨、司翰、夏丽莉,甚至你叔叔和楚盈他们的照片,桌子上还有许多关于他们的资料,我觉得好可怕……”
身子一怔,我想了想,倒不觉得奇怪。只是……我越发怀疑,顾蔺他们和方烨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毕竟所有的一切,早在八十年前方烨就预谋好了。
那时候,我只以为这一切是八十前预谋的,却不料其实是千年前就注定的。
我晃了晃脑袋,有自嘲,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也算是做了了断,这一切又何必再纠结?
见我还阴着脸,她以为我还气头上,拉着我的手臂道:“溪溪,我陆宁宁对天发誓,再也不背叛你,若是违背此誓言,不得好死!”
看着她认真的发誓,我也就原谅她了。
隔日,朗朗乾坤,冬日里的好天气,就是风冷了些。
然而,天纪里面却是狂风暴雨。万盛撤去所有的资助,天纪陷入危机,奇怪的是,一般来说,像天纪这样的有点实力的公司,如果陷入危机定会被收购,然而整个商业,悄然无声,即便是天纪的其他股东需找出路,求人资助,都吃了闭门羹。
这件事也告诉了我,一个人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否则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上,我……必须变强,未来才会为我所想的那样发展。
赵莞莞最先来找我,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握着我的双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溪溪,这天纪可是纪家的心血,你叔叔这些年为了天纪没少操劳,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它垮了,你说是不是?”
我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笑了笑:“我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四学生,哪有能耐挽救一家公司?”
或许是我的态度转变太快,毕竟前阵子,我们两还交心地谈过一夜。如今我却像是个局外人,淡漠地让她眼底闪过一丝心寒,她的手松开了,却还是不放弃,问:“你和方先生交情这么深,能否帮天纪说几句话,让方先生手下留情?”
天纪最大的依赖是万盛,如果方烨不是有意让它垮,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即将覆灭?
但这些,和我有什么干系?
我迎着她的话,笑了笑:“若他真的念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知道我心系天纪,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纪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说是心系,可我的态度却是那么淡然。赵莞莞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我并不想参这淌浑水。她颇为失望地松开我的手,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若是这样,那便打扰了。”
乞言和陆宁宁站在一旁,皆是蹙眉看着我。他们的眼神里,多少对我的绝情而失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么短时间内,变了这么多。而我并不在意这样的眼神。
刚送走赵莞莞,门才关上没多久,便有剧烈地敲门声,与其说敲门,不如说是在砸门。因为我都能感应到地板的震动。
“纪灵溪!你给我开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白眼狼!我们纪家养你这么大,你倒好,竟然这么回报纪家!”
能这么骂我的,除了纪灵珊还有谁?
紧接着,我听到她和魏斌的争吵,魏斌应该是将她拉开,因为烦人的敲门声暂时消停。魏斌本就脾气不好,纪灵珊如此,他自然难堪,也骂道:“你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魏斌!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老公!要是天纪垮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而且,这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她喘着粗气,咧咧骂道:“她纪灵溪就是看不得我跟你好,我还真当她那么大度,不过是先上了人家方烨的床,然后利用万盛弄垮我们天纪!天纪垮了,她是不担心,反正只要她脱光衣服承欢他身下,方烨就会给她钱……”
“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纪灵珊的辱骂戛然而止。陆宁宁不屑一顾:“纪灵珊还真是会补脑。”说完,她怕我伤心,又走过来道:“溪溪别生气,让她泼妇骂街,丢得是她自己的脸。”
魏斌为了我,才会被迫留在她身边,我虽对他已经没有爱慕之意。可又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念旧情?
敛了敛烦躁的情绪,我开门,问:“在别人家吵吵闹闹,有意思吗?”
魏斌气得双拳紧握在身侧,纪灵珊的左脸浮起手印,她还捂着,一见到我,就扬起巴掌要掴过来,在魏斌的震惊里,我抓住她的手腕:“怎么?狗急了咬人?”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而我是活死人,还是拥有上古修灵的活死人,她没得逞,又甩不开我的手,啐了句:“你骂谁是狗?”
我嘴角往上扯了扯,甩开她的手:“有屁快放,没有的话请滚开,我没时间看你疯。”
不仅仅是她,就连魏斌都被我的冷言冷语惊得一愣。良久,纪灵珊缓过神,抱着双臂讥诮:“呵~被有钱人包养就是不一样,说话都那么盛气凌人了!”
“灵珊!”魏斌怒吼了句,毕竟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一眼便看出我变了,对纪灵珊完全没有了迁就和耐心,但他语气里面的责备倒比关切的多。任谁,都忍受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侮辱吧?
我也不怒,反讥:“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也脱光衣服跑到方烨的床上,然后求他放过天纪啊!”
“你!——”纪灵珊气得脸色煞白,而后扶着墙壁,又抚了抚肚子,那表情倒不像是装的,脸蛋揪在一起:“疼……”
魏斌也没搀扶她,而我瞥了一眼她的肚子,眼底闪过惊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