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学生时代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一样,书院的绩考,同样是校验一年所学所得的收尾。绩考完了,书院也就放假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像期末考语文一样,章本添的经史学自然是最先考的科目。都是身经百战的儒生了,对于这样的绩考,除了林岚,其他人都显得很轻松。
虽然前世乃是中文系毕业,原以为大才子一枚的林岚,却没想到,这写八股文还真是写不过这些经验老道之人。他终于明白,那些什么一穿回古代就连中六元的,都特么是个笑话。和古人去比古人最牛逼的东西,还能次次得第一,拿个小三元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连中六元,这么低概率的事儿。
从古至今,读书之人千千万,能够连中六元的屈指可数,这样低概率的事情,林岚可没抱有过幻想。
“今年经史科目绩考的方式,与往年依旧,一篇文章。”
章本添是最没新意的老学究,从来都是一成不变。
发完卷子,他便坐在前头,独自喝茶看书。
八股文,在林岚看来,就是议论文的一种特殊格式,要求句式对仗,却最忌讳沾染词章气。等于说,林岚在八股文上,完全没有优势。
林岚看了眼题目。
百姓足,孰与不足。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章本添终究还是老好人一个,没有出什么刁钻的题目来让学生过不好这个年。
林岚思忖片刻,开始破题。以这题目作的文他似乎读到过,不过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一句话揭示了题旨,这就是破题。接下去自然就是承题,顾名思义,承接着上边的题意开始讲下去。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这便承接了题意。藏富于民,这便是林岚这篇文章所要讲的主旨。点明了中心之后,自然就到了下一个步骤,开始***了。也就是围绕这个论点翻过来倒过去的论述这个观点。
“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林岚有条理地写了下来。
堂上之人对于这样得心应手的题目也是极有把握,少有人抓耳挠腮写不出什么来。
林岚写完之时,便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写好上交了。
等林岚走出大堂时,正听到年十四几个正讨论着吃什么。
“吃火锅。”
庞宗耀拍手惊呼道:“吼啊吼啊!”
“……”
侯浩淼缓缓道:“十九,文作得如何?”
林岚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这侯浩淼也就能在经学上偶尔虐虐自己,找找存在感,便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考完讨论答案是一件很蠢的事吗?”
“切,不说拉倒。吃火锅就吃火锅。”
雪小了一些,临近学期结束,膳堂的一些囤积的食材也在处理,买到一些能够涮着吃的食材,也很容易。
在吃的上边,文德书院的资金,仿佛源源不断一般,上好的牛羊肉、冬日菜贵,却每日都有供应,这背后的财主,则是让林岚好奇了好一阵。
林岚将十几枚分牌给了年十四和庞宗耀,道:“今儿个这顿我请。你们想吃什么自己买点回来,记得给灶间的火叔说,要鸳鸯锅。”
“得令,大王!”庞宗耀眯缝着眼,笑道。有吃的,什么都好说。
林岚和侯浩淼撑伞欲回,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了他们。
“林兄可否带上我一个?”
“白师兄?”林岚眉头一挑,看着蓑衣斗笠,有些格格不入的白浩然,迟疑片刻,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今日白师兄怎么破天荒地想和我们几个吃火锅?”
白浩然眉目不染烟尘,让林岚总感觉有一种世外高人的风度。他缓缓道:“一直想和林兄推心置腹,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倒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道:推心置腹……不会和王子安一样……若是今日是王子安这么说,林岚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任何的东西。
又一想,黄道吉日,不由眉头一挑,惊问道:“白师兄以前出门上课,是不是都挑适宜出行的日子?”书院中流传这么一个说法,白浩然出门要占卦。
白浩然走入风雪之中,笑了笑,“也不全是,反正不宜出行的日子,尽量不出去就是了。”
“……”
“……”
林岚二人一阵无语。这白浩然真该拖出去当道士。
没多久,年荣和庞宗耀便把火锅弄来了。一蒸屉上都是菜、肉。
“火叔说了,食材吃不完,这马上绩考一完就没人吃了,放着浪费了怪可惜,就便宜点都给了我,这回真是赚大了!”庞宗耀喜滋滋地说道。
“哟,白大仙也食人间烟火啊。”
白浩然酣然一笑,道:“原来我也有绰号啊。”
很快,火锅便咕嘟开了。林岚几人围坐在桌边,不停地夹着菜在锅里涮着吃。天灰蒙蒙的,白浩然夹着菜发愣,忽然说道:“这雪估计再有两日就停了。”
“恩。”林岚喝了一口稻花香,将一片涮好的羊肉捞出来吹了吹塞进嘴里,“听闻白师兄明年要赴京春闱,小弟在这里预祝白师兄金榜题名。”
“哈哈,那就多谢林师弟吉言了。”
“咱们几个,十四、老七和我,得等到后年才能参加乡试,估计在两年书院混下来,多少能攒个六七百分,要拜入王言太傅的门下看来是难了。”
白浩然微笑道:“你们有林岚,已经轻松许多了,当年咱们入书院的时候,算学、兵策,那都是从来没碰过的东西,有些人一两年分牌没赚到,倒贴的不少。”
“唉,对了。书院每年都排名,去年张苍拿了第一,白师兄,你诗学不曾来考,不会就是因为……”
白浩然微微一笑,“那日命犯煞星,出门必遭横祸,所以不值当。”
噗!
庞宗耀一口酒喷在地上,这也行……
白浩然嘴角扯了扯,道:“不过这几日都是好日子,所以这一回应该不会缺考了。”
“……白师兄,你不去当道士真是可惜了。”
白浩然点点头,道:“不才正是苍松观暮云真人门下的记名弟子。”
“……”
“……”
林岚纳闷道:“道士还能参加科举?”
白浩然道:“并未入道籍,也未操贱业,有何不可。不过平日里听暮云真人说道说道罢了。”
“道长你好。”庞宗耀故意起身拱手鞠躬。
白浩然杏眼一挑,道:“你好。”
侯浩淼感觉这样的聊天无聊至极,便道:“咱们来打个赌,怎样?”
“说,赌什么?”
“赌这次谁拿第一。”侯浩淼笑道,“我赌十九拿第一。”
庞宗耀鸡骨头一甩,敲在碗里,道:“这不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你脑子秀逗了,谁会给你赌?”
年十四抬头,道:“我和你赌。”
“你看,你看,这不十四就和我赌了。十四,你压谁?”
年荣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压白师兄拿第一,咱们小赌怡情,就拿五十分牌作为赌注可好?”
“好!”侯浩淼嘴巴一抹,“两位冠军候选人也都在桌上,权当做个见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年十四拿起筷子,道:“我从不赖账。”
林岚赞赏地看了一眼年荣,拿起酒杯,道:“白师兄,咱喝一个。”
“请。”
两人干了杯中的酒。
雪还在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