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很快搬到王珏府上住,李樱也变得更加孤单,每日做饭洗衣,闲暇就看书弹琴,又过起了当初王府一样简单的生活。只是,不说话,任何人来,都是不说话。
琦轩知道她赌气,赌气他留下了儿子,还送走了女儿,最后留她一个人生活。他在他面前,为何她视而不见。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一年,突然李樱主动来找他,他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她。
结果她说:“师父九十九岁,要会药王谷一趟,还请放她出去。”
“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安排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想带清嘉一起见见师父。”李樱不看他,一双眼睛放空,什么也不看。
琦轩失望,还是依了她:“好。我派人送你。”
清嘉起初还蛮想念李樱的,时间久了,也就没有那回事了,自己的娘住在皇宫,跟哥哥在一起。哥哥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新玩意儿,她也会问一下娘怎么不来。
现在母女两个要一起出去,清嘉盯着娘的脸,看了好久,才确认那的确是她娘,才肯跟着她上车。
京城到临州很远,带着清嘉更是不方便。一路上又有士兵跟随,最后李樱在一家客栈过夜的时候,迷倒了他们,带着清嘉绕到临州见了一次公婆。
季文已经很老了,王郡主也已经过世了。不过看到清嘉活泼可爱,季文还是笑了。
时间不能久,一起吃了个饭,李樱就带着女儿一起去了药王谷。
摆渡的船家已经成了小老头,看见李樱还有印象,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十九年过去了,周国都没有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只留下青山依旧在。
上山的时候,清嘉问:“娘,师公是做什么的?”
“师公是大夫啊。”
“难怪活那么老,等我九十九岁,还有九十二年。好漫长啊!”清嘉觉得时间太长,太慢了。
李樱笑笑,多少人都嫌弃自己时间不够,也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想吧。“嗯。慢慢活,不着急。”
等到了门口,韩浩轩,韩红药,张碧,韩青枫都在。独缺季沐芳,李樱想,幸亏自己来了,这样师父才不至于那么遗憾吧。
韩老爷子看着一大家子,虽然没有一个是自己亲生,却都很孝顺呢。最得意的弟子沐芳,访遍天下,也杳无音讯,怕是凶多吉少。看看李樱一个人带着女儿上来祝寿,也很感动。
“师父,这个是沐芳以前准备要给你的。是一幅画,你自己打开看。”李樱送上礼物。
韩老爷子打开,是一幅青松白鹤图,用来贺寿,最好不过。他笑着收起来:“那你准备给他标价多少啊?”
“沐芳的真迹,我要叫从来不低于一千两白银。这幅画可能是最后一幅,所以我可以加价。”李樱笑着说,“清晏如今会临摹,先让他的赝品买出去,什么时候师父你看腻了,要卖的话,不能低于两千两哦。”
青枫上前凑热闹:“哇!好贵重的礼物啊。你干脆直接送两千两白银上来得了,我喜欢真金白银。”
“可以啊。只是山路不好走,你要是有时间,去我家里搬。只要你挑的动,带走多少,算多少。”李樱的银子每个月都在累积,只进不出,现在到底有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青枫朝她竖起大拇指。
韩老爷子的寿宴很简单,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热闹一下也就是了。
晚上李樱去沐芳房间睡,这屋子收拾的干净,似乎是有人住的。问韩浩轩,他只说,一直有人打扫,倒是没有人来住。
清嘉睡着了之后,李樱还是睡不着。她起身,磨墨,借着红烛练字。一沓纸写到三张,第四张纸居然有字。“红梅冷落阳春雪”,字体是再熟悉不过的,只有上句,还没有下句。是他吗?
如果他在,为何不见?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的多辛苦?
她搁下毛笔,打开门,到处找了一遍。
红药问她:“你怎么还没休息?”
小樱突然想起红药跟琦轩关系很好,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哦。我耳坠子掉了,找找看。”
“白天再找吧。晚上漆黑的,上哪里找去。”
“也是。就是睡不着,碰碰运气。”
回到房间,看着那行字,心里还是放不下。除了自己跟清晏,还有谁能模仿他的字迹?一定还在,一定在的。
睡下之后,想着想着,突然起来,在“红梅冷落阳春雪”后面写下“绿水照耀癫狂柳”,再重新歇下。
第二日醒来,发现那张纸上,自己的字被划掉,多了几个字,“绿水照耀千秋城”。千秋城是个小镇的名字,知道的只有沐芳,青枫,因为清晏小的时候大家曾经住在那里过。换成它的确是押韵了,可是,是谁,半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自己房中,改了字?
是他?他为何不露面?
小樱将这张纸收好,揣起来,然后去问青枫:“昨天可有什么人上山来?”
“不就你跟清嘉吗?还有谁?”青枫反问。
“哦。知道了。”虽有失落,却也在意料中。
当晚,小樱睡前,在纸上写到:“踏雪寻人。”
第二日纸上回复:“沐雨留芳。”小樱拿着那张纸兴奋了好久,是他,真的是他。
是夜,她继续留一张纸,“熟地,白芍,川芎”,然后满怀期望的去睡觉。
第三日得到的是一支金银花。
是的,她问归期,他却给了金银花。
忍冬,忍冬,这冬天是不是也太漫长了些。
不过一直以来的惆怅情绪,倒是一扫而空。只要想到他在,那便是最好不过。他一定也想见见清嘉,也想见见自己的。只是怕泄露行踪吧。如今的身份,虽然没有封妃,也相差无几。
也许真的要等到段琦轩死掉,才有再见的一日。正如清嘉所说,好漫长啊!
但是,在漫长也要等待。
下山的时候,小樱把那两张纸留着,金银花带着,跟大家告别。没有回皇宫,不回去了,真的不会再回去了。那座寂寞的皇城,已经禁锢了梅云华的一生,李槿的一生,不要再把自己的一生再耽误在那里了。
“那我们去哪里啊?”
“我们去四海为家,走遍大江南北。”李樱给段琦轩寄了一封信,大致表明要效仿师父,云游四海的意思。
琦轩自从侍卫在客栈迷晕就很担心,到处调派人手找寻。最后红药说,在药王谷见过,才稍稍安心。这一封信,无异于又让他担心。
李樱带着清嘉在南方过夏天,去海边过冬天。有的时候在马车上睡觉,有的时候在大船上睡觉,每一天都过得很自在。
直到有一天,清晏来信,说段琦轩病重。
那个胸怀天下的九五之尊,病重?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把很多事情交给大臣去做了吗,而且御医天天伺候,要是有病……那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小樱很认真的问清嘉:“你想不想你哥哥?”
“想!”
“好!那我们回去看哥哥去喽!”李樱随即带着清嘉入宫。
可是宫门,没那么好进。
李槿派人说带他们去见琦轩,结果带她们去了一个冷宫。当她们越走越远的时候,觉觉察不对。
“皇上不在寝殿吗?”
老宫女说:“皇上在静养,我先带你们住下来,然后告诉紫云大人,你们来了。”
“不对!紫云怎么不亲自来接我们?”
“夫人说笑了。紫云大人忙着要照顾皇上,哪里抽得开身。”
“就是皇上生病了不能亲自接我,才会是紫云。你到底是谁?”
“奴婢是来接夫人入宫的。”
“你们敢欺负我,我儿子怎么不来见我?”
老宫女吃惊道:“夫人的儿子是……”
“当今太子,段清晏。叫他来见我。”
“你是落宫公主?”奴婢吓得脸色煞白,“公主恕罪,是槿贵妃叫奴婢这么做的。说是带你去冷宫,然后……”
“不知不觉杀了我们是吗?”
“公主你都知道?”
“我已经把这里全部让给她了,想不到,她还要我母女的命。”李樱怒不可遏,“带我去东宫,见清晏。要快。”
清晏听说母亲跟妹妹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娘!妹妹!”一把抱住清嘉,“长这么重,哥哥抱不动了。”
“哥哥,你长得好高啊!”清嘉好开心。
李樱问道:“段琦轩生的什么病?”
“应该是旧病复发,听说他以前中毒,解毒解了很多年,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清晏一直抱着清嘉,不松手。
李樱叹气:“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
“你这次来是来送终的?”
“主要是送清嘉来看你的。她想你了,经常说要找你呢。”
清晏看着清嘉:“那可不是,我们可是亲兄妹呢。哦?”
清嘉高兴的叫着:“是的!”
皇上寝殿,很多侍卫把守,他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像是睡着了。
清嘉不敢出声,跟着哥哥,走到床沿。
“父皇,母亲来看你。”
琦轩脸色不佳,他张开眼睛,看了一眼:“回来了?外面好玩吗?”
李樱坐在床沿,陪他说说话:“还行吧。你怎么把自己弄病了?不过四十来岁,你的大臣们,还在忙着纳妾呢。”
清晏带着清嘉出去玩,不想打搅他们讲话。
“清嘉长大了,是个姑娘了。”琦轩看着清嘉的背影说,“有点像你,也有点像他。”
“你说你,被你母后欺负吧,现在你母后也驾崩了。想要儿子吧,儿子也帮你治国了。你已经坐在龙椅上了,你还要什么?”李樱看着他的脸,气不过。
“我想陪你一起走遍天下,可惜却一辈子没有机会。你陪我住的两年,反倒束缚了你。很是对不起。不过,跟你在宁州住的那三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三个月。”
“说的跟要死了一样。我有好几次都认为自己要死了,结果,都活了下来。所以,你也不要灰心。”李樱不知道安慰人,从来都是别人安慰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