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陈年旧事
事情并不像想的那般简单,鉴定科对那个半金属窗帘框进行了细致的检测,包括提取指纹,化纤分析等等。可无论是萤兰反应实验还是更为先进庞大的激光检测仪,都没从这个半新不旧的窗帘框上检测任何属于季李李或者任何第二人的指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如果硬要说它和本案有什么关系的话,大约就是从它上面的确提取到了部分属于于大庆衣服上的棉纤。
检测报告在邢斌手里被捏得变了形,在他身边工作很久的同事以为老大又要发作,一个个低着头等挨训。可等了半天,原本的责骂竟迟迟没来。
一个胆大的警员偷偷抬头看了邢斌一眼,后者竟是手指点着下巴,明显一副沉思状态。
老大在想什么呢?
与此同时,在青川市公安局某楼层一间无窗的审讯室里,季李李在一盏光线很刺眼的灯光下,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他在青川公安局被拘留的第三天,三天来,无论警方问他什么问题,他都只是微笑着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想帮他一把,我没杀人。”
无论问他什么,他的回答永远只是这三句。
问话的警察不知换了几批,季李李也疲惫,可他的回答依旧。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开口呢?坐在隔壁房间,透过隐形玻璃窗看着季李李的龚克冥想。就在这时,邢斌拿着一份才得到的最新报告推门走进来。他脸上的兴奋难掩,叶南笙吹声口哨,呦呵,看起来是有好事啊!
季李李吃完一份饭量还算足的午餐,坐在审讯室发呆。这好像是他进来的第四天了,那群警察看样子真如那人所说的一点眉目都没有。也许再坚持几天,他就可以出去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厚重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季李李调整出一个微微笑的表情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位姓邢的警官,季李李知道他是那群警察的一个头儿,这几天问话时季李李见了他几次,是个话不多但脑子里有货的主儿,他要小心。
季李李朝他微笑,“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杀人,我就想帮帮他而已,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还是一贯的说词,他现在已经说得相当之溜了,可今天警方的回答却让他诧异。
邢斌打开他手上的锁镣,手朝门口一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季李李一下子懵了。
“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开始不自然,于是调整了一下嘴角,用尽量平直的语气同邢斌对话,“那么,你们是确定了我是清白的了?”
“那倒不是。”邢斌瞧了一眼发呆的季李李,晃了晃肩膀,“只是既然有人主动来投案,我们当警察的也不想再自找麻烦和你泡蘑菇,我倒真觉得你嫌疑大,你又不承认。”
邢斌一副吊儿郎当警察的样子非但没让季李李轻松,相反,此时此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扯扯嘴角,“是……是吗?有人自首啊,到底是谁呢。要自首也不早些,害我被关了这些天。”
“他啊,你肯定不认识,原本是在西环二路收垃圾的一老头儿,说实话,我们也没想到。”邢斌率先走到门口,“行了,关了你这些天,我们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不过谁让你的确有让我们怀疑的地方呢?”
他指指斜前方的楼梯,“从这里下去走四层就是大门。还有,走了就别回来了,这里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
季李李默默点头,然后朝外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从隔壁出来的叶南笙问邢斌,“喂,你这招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邢斌看眼一旁的龚克,目光坚定,也许在推理案情方面,他的确不如龚克,不过在审讯方面,他也是有这些年的技巧在的吧。
他们不知道,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季李李正从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门前经过,办公室里,两名男警员正左右站姿,押解一名类似犯人的人物。
那人背对着他,季李李看不清他面容,只知道他个头不高,身形有些佝偻,
最特别的是,那人的左手臂是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四月中旬,青川市早早有了夏的气息。忙碌了几天,邢斌难得放龚克和叶南笙回住处,他们的住地还是才来时候那间酒店。疼疼不在,听说趁着这段空挡,关楚和卫兰已经和好如初,目前的关楚正带着疼疼和老婆在青川市的某处游玩。
龚克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房间的电话正在响。他几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那头是个有些狐媚的声音:
先生,此刻夜深露重,你是否感到孤单空虚寂寞冷……
龚克一皱眉,准备挂电话。那边的女声似乎预料到他的举动,慌忙解释着“先生,如果你以为我是在向你推销色情服务你就错了,挂断电话你会后悔终生的。”
龚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打算看看对方如何让他后悔终生。
女声见他没挂,似乎得到鼓舞,声音变得激昂:我们不是提供色情服务的三俗机构,相反,我们所推出的是更为卫生,更加环保的健康服务,这项服务是得到过世界卫生组织……
龚克打断了这名小姐的话,“说说具体是什么服务吧。”
拿着变声器翘腿坐在房间里的叶南笙一愣,可转瞬间她就恢复如初,她拿种更嗲的声音细着嗓子说:“髙仿真树脂娃娃,我们可以根据客户要求做成你理想中女性的面容,先生,真的很环保,还很卫生不会传播疾病,您要不要考虑来一个,人物外形你定,隔天到货,喂,先生,你在听吗,喂……”
龚克站在叶南笙房间门口,手里拿着卫兰给他的备用房卡,无奈地看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女人,然后说:“其实我对三俗机构如何服务更感兴趣些。”
……
龚筱藤晚上十点才跟着二妈妈到酒店,进房间时,她发现几天没见的南笙姐姐竟然回来了。叶南笙才洗好澡,正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嘴里念着,“这也太狠了吧……”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开心?”
“没事,就是上次那只哈士奇跟来了,还咬了我几口,不就开个玩笑吗?哎呦我的腰……”
“姐姐……”
“怎么?”
“我决定了,以后不养哈士奇了,它们咬人的。”疼疼表情认真地说。叶南笙眨眨眼,觉得在这件事上还是别误导小孩子的好,她蹲下身子,摸着疼疼的头,“可是疼疼啊,你要是养只不会咬人的狗,我那只哈士奇就该哭了。”
假期只有短暂的一晚。天才蒙蒙亮,城市还迷蒙在一片晨雾之中时,龚克悄悄进了叶南笙的房间
,他贴在叶南笙耳边轻声说:“邢斌来消息,说季李李自首了。”
季李李的自首是在邢斌的意料之内,不过这并不是他要的全部。在季李李自首的当天,青川分局通过青川市的广播电视媒体发布了连环杀人案告破的消息,并随之刊载了所谓“凶手”季李李的照片。
当地传媒指出,这起案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告破是青川警力的功劳,同时媒体们也纷纷作出暗示,本案将尽快诉诸司法,罪犯必遭严惩。
出人意料的是,在报道发出去的第二天,同样也是一个清晨,青川市公安局迎来了第二个自首者。那人五十岁上下样子,身高有一米六八,头发斑白,身形佝偻,穿的是补了许多补丁的破旧衣裳。他说他叫李保住,是杀害那四条人命的凶手。
邢斌坐在审讯室里,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眼前这个左臂关节已经明显变形的中年男人。其实犯案的过程即便没有供述,他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李保住其实是季李李的爹,季李李的真名该是李季,李保住在青川市收垃圾有五年了,季李李是年初才到的青川市,接手的妄想症候。李保住出于某个原因杀了盗窃团伙的四人,没想到剩下一个心眼长偏的漏网之鱼,季李李为了不让父亲被指认,设计杀害了于大庆。
这一切是他在拿到季李李同李保住的血缘关系那刻串联起来的思路,只是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他们亲自供述一下。
“说说吧。”邢斌敲敲桌案。坐在对面的李保住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杀那几个人,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这些人民警察不给我们当家作主啊……”
邢斌完全没想到,这起案件的背后,还牵扯出几年前一桩陈年旧事。
2008年,当时的季李李读高三,就读学校是在青川临市的一所县级高中,成绩不错,几次模拟考试下来,分数都在550分上下,凭这个成绩,要考上一所一本院校还是相当有希望的。高考前两个月的家长会上,季李李的班主任对特地走了几十里山路赶来开家长会的李保住说:“您这孩子不错,就等着拿钱让他读大学吧。”
李保住当时笑得憨厚,可过后却抹了眼泪。他家的老婆子身体不好,病缠了几年,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是没保住命,在三年前撒手走了。李家现在就靠李保住种的那两亩田地过活,可就那点钱,哪够啊!
眼见着儿子这里又是个大窟窿,李保住回到家,一整宿没说话。儿他老师说读书可以贷款,贷款他知道,不就是早些年杨白劳和黄世仁借钱一个理儿吗?
借容易,拿什么还?
正愁的时候,李保住的大女儿李云说话了:“爹,你别愁,我和村东头的二丫商量好了,我们去城里打工,赚了钱,我供弟弟读书。”
闺女一句话把当时的李保住说得老泪纵横,他抱着女儿,一个字也吭不出来。
送李云走那天,李保住记得是个晴天。当时的李云穿一件花袄,笑呵呵地和他挥手再见。当时的李老汉哪里想得到,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见活着的女儿。
“我闺女死得惨,太惨了。”说到这儿,李保住已经泣不成声,他永远忘不了警察通知他去认尸时,闺女的那副模样,这些年,每每想起当时,李保住甚至不敢闭眼。
同时,他也忘不了,当初带闺女进城的那群人里,有一个就是于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