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最完美不在场证明

尸体是在位于昭阳区东南角一处五星级酒店里发现的，因为房门口一直挂着免打扰的牌子，所以直到初七下午，房屋欠租，进去清扫的人才看到。

5108房间是酒店楼层最高的房间之一，向阳那侧是个长形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临水全景。

阳台连着客厅，客厅里摆着浅灰色真皮组合沙发，一个茶色玻璃桌，几件简约风格的柜式家具，墙上有几幅装饰用风景油画。玻璃桌上摆着烟灰缸，香槟色的，里面落了些烟灰屑，但是是极少的，并不足够一支香烟的分量。

不过找到其余的烟或是烟灰并不是难事，因为一支吸了半截的ESSE就躺在距离茶桌半米不到的地毯上，粉色的烟体和烟蒂间隔着金色细条，很典雅的样子，那是一款深受女性喜爱的韩式女烟，中文名字是爱喜，薄荷口味居多。

不过此刻，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或是被另外一种气味掩盖，薄荷的气味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掩盖它的是血的腥味。

从烟头半指远那一滴，到半步远外的几滴，血像淅沥沥的红雨，一直延伸到与客厅连同的卧室里，最后结成红色的一摊。一个女人趴在血泊里，看起来她死前是穿着浴袍的，不过浴袍并没穿在她身上而是丢在不远处的床角。女人现在什么都没穿，光洁的背下露出一小截乳房，她倒趴在床上，手像挣扎过似的抓着被单，而腿以一个很大的角度怪异张开着。

在她背上左侧的心脏位置，插了一把刀。

“这是致命伤？”叶南笙坐在昭阳分局综合办公楼三楼某房间里，翻过现场最后一张照片，然后说。

接待她的是昭阳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一组组长卢珊——一个年纪才过三十岁的精干女刑警。她一头短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总习惯拿不带温度的目光看人。

看起来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叶南笙想。

事实也如此，叶南笙的问题只是让卢珊轻飘飘翻了翻眼皮，然后她翻开桌上的本子，再用不带温度的冰冷音调朝叶南笙提问：“本月11日晚九点到十一点间，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审问我？”叶南笙挑了下眉毛，好吧，她承认，自己最初只是不喜欢这个叫卢珊的女刑警和龚克熟稔聊天时的样子，现在连她和自己谈话时的语气表情都一并讨厌了。

卢珊头也没抬，语气一如最初的冰冷，“任何人在被确认为犯罪嫌疑人前都叫问询，算不上审问。不过不保证后续有新发现时，这个词还是有升级空间。”

叶南笙这次丝毫不吝惜地给了卢珊一个白眼。

沉默似乎成了两个女人的较量方式，卢珊则是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她丢掉手里的笔，“好吧，你真和龚学长说的一样，脾气又倔又怪。叶医生，这次叫你来，不是让你做尸检，而是配合我们调查命案。死者是谁，不用我再说了。现在我们在根据线索逐个排除嫌疑人，欧子行也是其中一人。”

“他不可能杀人。”叶南笙斩钉截铁地回答，“根据你们的检查报告，毕雪死亡时间在十一日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恰巧那晚我和欧子行在看电影。电影八点多开始，九点五十五结束，之后欧子行还接到了毕雪的电话。”

没给卢珊追问的机会，叶南笙主动补充，“电话是在十点过五分的时候打的，我们是大约五分钟后分开的。欧子行和毕雪有约，他电话里说大约四十分钟后到，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哦，对了，他在电影中途离开过一次，去买可乐。九百毫升的大杯，两杯，是影院外的人工售货亭买的，前后去的时

间不超过五分钟。这样，算配合工作不，卢组长？”

年后日光渐暖，温柔的阳光照进房间，沙沙的落笔声默默响着，最终，卢珊合上笔帽。“日后如果你想到其他，随时补充。”

叶南笙厌恶卢珊这种语气，她皱着眉，还是忍不住说：“欧子行不会是凶手，虽然他是毕雪前夫，虽然他们的感情并不好，但欧子行是法务人员，他不可能知法犯法。”

“叶医生怎么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不好？”叶南笙这句话似乎引起了卢珊的兴趣，可同时也遭来叶南笙一个白眼。

“毕雪在临水有家却去住宾馆，而且，卢队长，别忘了我也是做这行的，就毕雪这种姿态，死前是很可能发生过性行为的。虽然有半强迫的可能，但看起来，她似乎并没太过反抗。”

卢珊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因为叶南笙仅凭几张照片推断出来的内容和她手上拿到法医报告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出入。

死者毕雪死因是由于背后的匕首切断心脉造成的失血过多性死亡，但根据残留在客厅内的血迹看，凶手最初似乎并没打算杀了她。再加上在死者背部有七处基本平行的表皮剥脱，可以判定是死前留下的威逼伤。

所谓威逼伤就是指凶手在威逼死者时候，在死者身上留下的损伤。而毕雪遭遇的威逼，可能缘于劫财，更可能是劫色。

根据法医在死者阴道内提取出的精斑痕迹，死者死前很可能是和两个人先后发生性关系，因为提取出的精斑从数值角度不可能来自一个人。

打量完毕叶南笙，卢珊的语气似乎比开始时缓和了些，“叶医生，你也不必为欧科长太担心，因为他和死者的关系，我们只是例行排查一下，没问题的话，他自然就从嫌疑人范围内剔除了。”

叶南笙唔了一声，没接荏。

最后花了点时间完善下笔录，卢珊送叶南笙出去。龚克本来在门外等她，此刻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说着话。

“戴明峰，怎么又是你！”叶南笙往那男人身后一站，踩了踩脚后跟。

被叫的人回头，和年前比起来，戴明峰似乎又瘦了些，脸颊的凹陷变得很明显，脸色也没有之前好。他这副样子换来叶南笙一阵笑，“你家年夜饭是不是照解放前的水准准备的，减肥效果很明显吗？”

对叶南笙的挖苦，戴明峰苦笑一下，然后和她打招呼，“上个案子没算最后完结，厅里下了命令，让追查出那件吸血凶器的来源，我今天刚好来这里办事，遇到龚老师，就聊了两句，叶医生你过年好啊。”

“一点也不好，懒觉没睡着，就被拉来这里做证了，那女人把欧子行列成嫌疑犯之一了。”

被称为那女人的卢珊就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正和才配合录好口供的欧子行握手。

叶南笙整个感觉就不好了，“喂，戴明峰，你认识那人不？”

顺着叶南笙手指方向，戴明峰看到卢珊，然后点头说：“认识，昭阳分局有名的铁面女刑警，成功破案率在省厅都有名，因为总冰着一张脸，也被同事们叫冰山美人。”

“我看叫赤练仙子更合适。”叶南笙哼了一声，当然她没看出卢珊和龚克说话时也冰着一张脸呢？

正想着，卢珊转身朝龚克他们这边走来，卢珊先开口说：“学长，你有空吗？刚好快到吃中饭时间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关于这个案子我有几个地方想请教。”

“刚好我也饿了。”叶南笙摸摸肚子，往龚克旁边凑了凑，态度明显，他在哪，她就在哪儿。

可卢珊明显不那么想。她

竟直白地对叶南笙说：“抱歉，叶医生，因为你是涉案人员，关于案情的讨论你不方便参加。”

最后，叶南笙的威武折腰在龚克的一句话下，“把我当唐僧肉了？那么多人盯着？”

“妖魔太多，不小心不行。”

然后龚克竟拍拍她的头，“妖怪再多，为师还是喜欢猴儿。”

叶南笙脸腾一下红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什么时候成了猴子，再者，猴子不是公的吗？

芊芊茶餐厅就在昭阳分局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过百米，内部的陈设比外面的样子看上去好许多。红色的高位卡座，浅黄顶灯，再加上墙壁上的复古烛台和油画，这些设计让餐厅处处带着暖意。

午饭时间，店里人不少，几乎坐满了所有位置。系着白色花朵款围裙的女服务生弯腰把一盆红绿色的青菜沙拉摆在桌子里侧，然后说了句“菜齐了”。

欧子行坐在背阴这侧，角度刚好看到阳光里的叶南笙。女生手托着下巴，正扭脸看着餐厅另一角，她时而皱眉，甚至有时会张牙舞爪，但偶尔也会幸灾乐祸地贼贼一笑，像偷吃成功的小仓鼠。

他叹了口气，本来，这些表情都该是因为他的。可难以逃避的，现在叶南笙几乎所有喜怒哀乐所有表情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叫龚克的男人。

因为卢珊邀请龚克来这家餐厅，叶南笙也约了欧子行一起来。

收起心里的叹息，欧子行微笑着看着叶南笙，“南笙，如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气你男友，那你至少该拉着我在他面前走两圈，那样我还发挥了点作用。”

“啊？”欧子行的话让叶南笙回过神来，两秒钟后她领悟欧子行的意思后，连忙摆手，“902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才不会吃醋。我就是怕那个叫卢珊的女人霸王硬上弓，902被占了便宜。902长得虽然不靠谱，人很靠谱的。”

叶南笙这句话无法避免地让欧子行想到自己，当年的确是他不靠谱，因为某些在他看来不得不抓住的东西而放弃了南笙。

“南笙，你觉得是我是凶手吗？”

叶南笙喝了口果汁，然后摇摇头，“欧子行，虽然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早碎成渣，不过杀人这件事，我是坚信的——你不会。”

“谢谢你。南笙。”

叶南笙认为欧子行是清白的，可不代表别人也那么想。最起码，她觉得卢珊就把欧子行当成一个重大嫌疑人。

四个人相继离开位子，卢珊走前回头和欧子行说了句：“案子告破前，请不要离开临水市。”

欧子行点点头，“干这行的，明白。”

几人分别走了，坐进牧马人里，叶南笙系安全带时候问龚克：“902，那个卢珊是不是还觉得是欧子行杀了毕雪的？”

“她没排除欧子行作案的嫌疑。”龚克转动钥匙，他沉思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在我看来，如果真是欧子行做的，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制造出一个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你！”叶南笙觉得龚克带有主观臆断，她不服气，正想打断他，电话铃响起。

龚克看了眼屏幕，然后按下接听键说：“你出现了。”

靳怀理依旧是一贯的简单明了，他像感冒了一样，打了个极响的喷嚏，这才出声说：“拜托别人事情的人就不知道在我失踪这段时间找找我吗？”

“你想躲，谁找得到你。”龚克说。

那边又是一串嘀咕声，随后靳怀理说：“下午三点，来实验室找我，那个吸血的家伙，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