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湖指了指门前那位关门内监说：“门口的那位是禹喜公公，他打板子的手艺是祖传的，保证让你们皮不开肉不绽，半个月起不了床，所以，就都别找不痛快了！大家好聚好散，来日也好相见，别到时候站着进宫，躺着出去，那可就愧对了你们得以进宫做宫奴的好命数了。”

底下听命的女奴们都低着头，浑身发抖。

“都听明白了吗？！”

御湖问。

“听明白了……”

大家怯生生地回答。

这御湖看起来是个经验老道的，几句话既中肯又能给这些女奴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着实是有几分领导才能的。

素练拉着她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

她们恐惧地打量着端王宫中这陌生的环境，不知等待她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御湖说到做到，对待奴籍十分严格。

一个月内，新进宫的奴籍不仅需掌握繁复的端国礼仪，还要学会一技之长，以便伺候在主子近前。

小七本就会这些，学起来倒不十分吃力。可素练却不一样了，每每被御湖责罚，有时候连续几日得不到吃食，饿得饥肠辘辘。

好在，她也不是个心思重的，小七偷偷给她吃的，她填饱肚子，便将所有的苦楚全部忘在脑后了。

奴籍之中，分许多等级。最末级的是粗使奴籍，倒恭桶、浣洗宫人的衣衫，什么脏什么累便做什么。

再其次的，是分发到各大尚宫身边做低等奴籍。主要负责各尚宫分辖之事，或做衣裳，或事花，或整理库房。

最好的，是分发到各宫主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奴籍。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可以进殿伺候，地位与宫女差不多。

小七是奴籍中表现最出色的，被分配到了王后的宫中伺候，素练则被分到了事花局。

王后的宫中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高枕无忧，吃了上一世的亏，这一次，小七收敛锋芒，小心处事，分内之务，事必躬亲。她踏实肯干，便让其他奴籍觉得好欺负，偶尔刁难，连带自己的活都丢给她做，小七绝无怨言。

奴籍，就是整个五洲大陆最低等的人，在贵人们的眼中，甚则算不得人。即便入了端王后的宫中伺候，做了一等奴籍，这卑微的地位也是无法更改的。

惨痛的经理告诉她，与其与这些拜高踩低的人一般见识，不如动心忍性，等待时机。

端王后表面仁善，实则却是个心狠的。

昌姬由宣敬府送来，半年来颇得萧毅的喜爱，夜夜承宠，后宫怨声载道，王后却反而嘉奖，多有封赏。就在大家以为，整个王宫都要仰昌姬鼻息时，程青宫竟突然传来昌姬暴毙的消息。

原来，王后暗地里赐了昌姬毒药，将尸身当成暴毙的奴籍，直接丢去了乱葬岗，手段雷厉风行，让人措手不及。

小七明白，端王宫虽然只是一个封地小国的宫廷，却与那大楚的皇宫是一样的，从来都不缺少权谋和算计。

冬日里冰棱，折断的，都是争先冒头的。

宫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没有人记得他们是谁。旧的去了，新的便来了。小七就是这般，在坤灵殿，小心翼翼地服侍了整整一年。

……

寒风拂过，火红的寒梅轻轻摇曳，梅花随风飘落，点缀在纯白的积雪中。一场冬雪之后，天气格外寒冷，云歌又端了两个火盆放置在殿内，温度才稍稍转暖了一些。

云歌方跪伏在地上，就听到王姬妖娆妩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自昌姬之后，大王还从未对谁真正感兴趣过，每日在书房里批折子，要么就是和战将军去马场骑射，去军营点兵。后宫的墙都是冷的，大王来一回才能暖一回。咱们都以为，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偏巧此刻妹妹来了，救姐妹们于水火。独一份的恩宠，就像这炭盆，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暖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坐在最末位席子上的美姬。

王姬轻轻地扶了下头顶的金钗，继续调侃：“说起来，美姬妹妹服侍大王有功，大王也是流水似的赏赐送入你的暖阁，怎的今日打扮得这样寒酸。大过年的，阖宫姐妹都穿着王后娘娘赏赐的绸缎裁制新衣，怎么妹妹格外不同。此番是想继续做节俭表率呢，还是不满于王后娘娘的赏赐，给我们姐妹脸色看呢。”

此刻的美姬，头顶梳着十分寻常的发髻，鬓上银簪，和两朵银饰的秋海棠，除此之外，再无首饰。粉嫩的罗裙上是素雅的雏菊，大氅上用的亦是相对廉价的貂毛，而不是其他姬妾们惯会使用的貂绒。

作为端王宫里最低等的良姬，这身打扮毫无错处，并无逾矩。可此时正值年下，姬妾们皆是精致打扮盛装出行，在花团锦簇中的美姬，便显得过分素净了。

美姬看向王姬。

她一双凤眼满是挑衅，艳红的衣衫，宛若火焰，鬓上眉梢微微上挑，颇具威严。

王姬最喜欢绫罗首饰，美姬却偏要提议萧毅应节俭用度，为前线战士添加棉衣，以至于年关之下，各宫的份例都比平日里减少一半。

王姬的不满，也是各宫的不满。

安静瞬间，无一人再发声，美姬见状，赶忙跪了下来。

“王后娘娘恕罪，臣妾没有此意，只是觉得自己位分低微，如此装扮才能显示对王后娘娘的谦卑，并不是心存不敬啊……”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冤枉你了。在座的良姬不止你一个，你穿的寒酸是谦卑，咱们姐妹盛装华服便是冒犯王后娘娘了？”

此话一出，众姬妾立刻都面露厌恶。

大家远在端国，不能回娘家探望父母，年节之下，王后便特地准备了丰厚的礼品送到各宫，以示安慰。后宫众人感念王后恩典，便都穿着王后的赏赐前来谢恩，唯独提出节俭用度的美姬没有这般做。

她已然与旁人有所不同，宠冠后宫，现下又讽刺了在做的其他良姬们的装扮，自然引起诸多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