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虞姬第一次直面小七。她的话字字中肯，可见方才席间，她就一直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虞姬顿时觉得，这个小七已然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了。

“小七，我须得告诉你，冒犯主上，即便我不是你的主子，也是可以即刻杀了你的。你最好能说出一些，让我不杀你的理由，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你加主子的面子了。”

一个表面上崇尚佛法的人，涉及到自己，也会打打杀杀。

小七对虞姬的态度早有准备。

“娘娘是心善的，日日诚心礼佛，连佛祖都被娘娘感动了。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

“你是吃准了我不敢懂你，才敢在我的面前放肆吧。那你可就低估我了，死了一个奴籍而已，就说你是雪天路滑失足摔死了，或者是在我宫里偷盗被奴所处置了，随便哪样，都可以为你的死找一个缘由。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吧。”

虞姬是个通透的人，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一个奴籍拿捏在手中。

“娘娘说笑了，您不会杀掉一个为您好的人的。奴婢进宫一年有余，认识娘娘也是一年有余。娘娘虽不出头，却心中有大策，时常筹谋，谨慎持重，故而奴婢觉得，王姬娘娘等浅薄之人，不会成为娘娘的伙伴。娘娘，也是不屑与她们为伍的。”

“后宫都是一家人，说起来，我们都是伺候大王的，什么为伍不为伍的。王后娘娘可是最讨厌拉帮结派，后宫其乐融融才好，你莫要将这帽子，扣到我的头上。”

“后宫一家，那本就是说给那些王公贵族的女子听的。同样伺候大王，住在一个宫里，当然是一家。可是万一一日祸从天降，家族的功勋是她们的保命符，可是娘娘您呢？没有家世的，若没有人可以依傍，那后果可是非常惨重的。”

小七慢慢抬起头，看着虞姬说：“娘娘可记得昌姬吗？”

提到昌姬，虞姬微怔。

那个死在王宫里的女人，那个，到死都没有得到善待的女人。

昌姬的死，她心中明白，也正是因为昌姬的死，让她开始担心自己。纵使那是侯府送来的，还有那样惨痛的下场。

她呢？

她这个无依无靠，父母双亡，不得不仰人鼻息过活的人呢？

从那时起，虞姬便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

她不得萧毅宠爱，又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可以说，这个后宫里，她是最可有可无的人了。

太后最喜欢她，但难保证，太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不能时常看顾。

昌姬得宠才落得那样的下场，那么她呢？

她还能一辈子不去侍奉萧毅不成？

避世，已经不再适用于现在的端王宫了。

于是，虞姬才想出这样的办法，让王后挑不出错处，又能脱颖而出。

小七的话语，正说进虞姬的心坎里了。

“娘娘深知这里面的门道，明明是整个端王宫最炙手可热的人，却还是开心不起。因为娘娘也明白，登高跌重的道理。您不想摔得太惨，想维持现状，奴婢说的对吗？”

虞姬扯了扯唇角：“你是美姬的说客吧。”

小七提到了昌姬，可见不是王后的人。毕竟王后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做的丑事拿出来邀买人心这么愚蠢的地步。

“可是，我为什么要选择美姬呢，与我想必，她的情况也不大乐观吧。自己都顾不得自己，我们抱团取暖，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过是多了一个累赘罢了。”

虞姬慢慢地端起茶杯，用盖子轻轻剥去上面漂浮的茶叶。

“比起你今天来的目的，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美姬那个人是湘人，在王宫里是没有前途的。她不可能孕育子嗣，也不会得到更高的位置，现在的状况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她若乖觉也就罢了，可独占大王，独享恩宠，便是她的错处，迟早是要受到惩罚的，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吧。”

虞姬冷静地分析着小七的处境，这让小七对她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她真的很聪明，和小七想的一样。

相比之下，王姬等人就显得无脑了许多，她们分明是王后身边最得脸的人，可以说是王后的心腹，可是小七去枫天阁的目的，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王姬等人一直以为小七去枫天阁是为了监视美姬，那日见到美姬将小七带到坤灵殿，还出言讽刺，实则是蠢得挂了相的。

虞姬笑道：“王姬她们很不合我的心意，我不会和她们成为朋友，但也不会为了一个毫无前途的人得罪她们。美姬的心意我明白，可我为什么要冒险呢。不错，没有家族的功勋，没有父母兄弟，我孤立无援，但是，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下来了。最坏的情况左不过是没有地位，没有荣宠，一辈子做一个良姬罢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损失。我实在没有必要去做希望渺茫的事，你说对吧。”

虞姬没有松口，始终坚持自己的位置，不给小七任何机会。

“娘娘一向是置身事外的，这样做，也的确是能给娘娘一时的安宁。可今日娘娘也是看到了的，这么多的礼物送到了启祥阁，娘娘即便想再回到过去的状况也是不可能的了吧。而且若娘娘真的这般想，从一开始便只如往常一样去宫中佛寺便可，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去申请出宫，引得阖宫注意呢。”

小七看着她，仿佛能看进虞姬的心里：“树欲静而风不止，风欲止而水有棱。奴婢明白娘娘想如上官夫人那般，不参与宫中斗争，不加入任何阵营，只低调处事，为大王做事即可。可娘娘却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上官夫人。上官夫人的家世是您远不可及的，上官夫人的母家能帮助大王的，也是娘娘您一生无法做到的。与其日日在宫中抄写佛经，讨好太后她老人家，不如自己找到出路才好呀。”

虞姬的心中划过一抹焦虑。

小七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急于找到自己的定位。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是不配活下去的。

她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保住自己姓名的价值，才能在这宫中像一个真正的主子一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