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有两个保安。
至少有两名安保人员,是15年市教育局下达的规定。
在这之前一直是陈洪磊一个人在门卫室待着。
每天的上班时间跟着学生走。
从早自习前开门开始,到晚自习后关门结束。
他这辈子没读书,没结婚,父母已经走了,等于没有家。
以前在做水泥板的场子上班,后来经黄崇高安排在二中当门卫, 干了也有十来年了。
学校门口这一亩三分地,他见过太多事儿了,但拉着音响设备来的,他还真没见过。
摸了下口袋里刚刚收到的华子,陈洪磊摆摆手说,“你们别在这儿, 这地方小影响放学,去那里。”
他说的是阳江本地方言, 也就是河州话,温桐和易筱往一个字没听懂,很默契的看向负责沟通的孟得年。
孟得年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二中校门的对面就是一排居民楼,就隔着一条路,学生从校门口出去,左右两边都可以走。
左边往上是一条溪,过了桥便是公交站牌。
右边则是居民区,一条相对比较宽的路,和离开学校的路形成一个—|横向的T形,沿街都是买文具,小吃的商铺。
很典型的学校经济圈。
孟得年望了望,用河州话说,“那路口……”
陈洪磊没等他话说完,手指用力的戳了戳,“超市, 超市那片地方……”
他地方大的大字还没说出口, 突然看到一辆越野车上下来四个人,对着学校方向指指点点。
陈洪磊看着这四个身穿皮夹克, 牛仔裤, 脚上蹬着靴子,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都布满纹身的壮汉向学校走过来,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作为一个校保安,他已经好几年没在校门口看到这种“社会人”了。
他刚来的那会,拉帮结派游荡在学校周边的小混混,那可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曾几何时怼那些在校门口游荡的混混,是老陈的一大乐趣。
不过随着时代发展,小混混似乎都被淘汰了。
是啊,电脑多好玩,谁没事出来当街溜子。
只是,眼前这四个,除了那个开车的,另外三个看起来可不是街溜子那种货色……
老陈将指着那边的手指收回来,低头把华子拆开,说:“超市面前地方大,你们去吧,学校不管。”
温桐和易筱往看着孟得年,等他翻译,见他依旧看着那边,便也看了过去。
两人瞬间就认出正走过来, 长相气质能让小儿止啼的三个人是“八百里秦川”的——老五、焦从、褚乐。
还有一个个子矮一截的,温桐不认识。
她看向易筱往。
易筱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温桐无声的说:“他们来干嘛?”
易筱往再摇头。
从路口到校门口很近,两人两句话的功夫,老五四人已经走了过来。
“温桐?”
陈洪磊按了两下打火机,把烟点起来,清了清嗓子,脑子里预想的几句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到走最前面的那个光头,先说话了。
他们认识?
陈洪磊松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温桐赶紧点头。
“秦川主弦手老五。”老五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鼓手焦从,键盘褚乐,还有这位,河州本地乐队‘有害’的主唱周维,他开车送我们过来的。”
温桐赶紧也介绍自己身边的孟得年和易筱往。
“易筱往?有点耳熟。”焦从挠挠太阳穴,然后一拍脑袋,“孟哥经常听你的歌!我就想不明白,那种歌有什么……”
“你可闭嘴吧。”褚乐一肘子横在他背后,对易筱往说,“他脑子有点问题,神经病,不要介意。”
易筱往对因为被打断而一脸不满的焦从笑笑,说,“其实我也觉得摇滚好玩,希望有机会能一起合作。”
焦从并不领情,打量她一眼,说:“你没麦子好看。”
“啪”,老五一巴掌拍他头上,消停了。
跟着一起来的周维打圆场道:“东西要放在哪里?”
老五三人是带着乐器坐飞机来的。
他看了眼时间,说,“这会也快放学了,咱们先动起来?”
陈洪磊摸摸口袋里的华子,把手抽出来,拿起桌上的大雄鹰,抽出来几根,从窗口递出去,用河州话对周维说:“唱歌是吧,走超市面前去。”
“抽我的。”周维拿出自己的芙蓉王,给陈洪磊递了一根,又给老五他们散。
老五接过烟,对孟得年说:“我们过去。”
孟得年接过周维的烟,突然伸出手对老五说,“我把嗯时当亲弟弟的。”
老五楞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晃动两下,说:“我们也把他当亲弟弟。”
焦从说,“孟时是我哥。”
褚乐看着一米七出头,站在老五对面像个鸡仔一样的孟得年,笑着拍了拍手,说,“动起来吧,别耽误学生放学,咱们这样杵在校门口挺吓人的。”
易筱往跟着他们往超市那边走,脑子里思考着,孟时今天来这里究竟什么意思。
孟时请她来,说的是小鱼有些迷茫,希望能得到她的鼓励。
然后发了一首看谱子和歌词就知道会受学生喜欢的,比较流行风格的“网红”歌过来。
一个在校园中很有人气的歌手,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唱一首很清新并朗朗上口的歌。
而且这个歌手之前从来没有露过面,只是在网上发歌。
那对于一个初中女生来说,大抵是能让同学们羡慕死,让她蹦起来的欢喜事儿。
易筱往想象过,如果是自己的学生时代,舅舅为她做这些,她愿意给他洗一个月臭袜子。
不过,看到老五他们几个打扮成这样过来,小鱼好像不只是单纯的有些迷茫这么简单了。
一个备受学生喜欢的歌手。
几个一看很“社会”的摇滚老炮。
还有孟时他自己……
易筱往抬头看向教学楼。
“学校里那位喜欢打篮球,我们私底下叫他‘啊咆’的黄主任,在二中二十几年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事,一个个离开,创业的创业,升迁的升迁,看着二中一直在县里垫底,他不焦虑么?
我相信他也会时常感觉焦虑。
那位课余时间喜欢和同学打篮球的主任,当上校长也大抵不会改变什么。”
黄崇高靠在教室门前,满脑子都是孟时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话,连下课铃声响起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孟时打开教室门,被吓了一跳。
孟时看到他,有些意外。
再看他手里捏着的烟头,明白他应该是来抓丢烟头的人,然后听到那番话被“误伤”了。
没等黄崇高开口,孟时搂过他的肩膀,说,“黄校长,对咱们学校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