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曾经上都的7个新城之一。
但在未来二十年的规划中,上都只剩下五个新城,金山新城就是被降格的两个之一。
朱泾也随之失去了县城地位,变成镇。
陆成康约的面馆门面很小,门口位置放着一块写着欢迎光临的地垫。
孟时在地垫上搓搓脚,推开玻璃门。
店里两边靠墙分别放着三张方形桌子,中间是过道,尽头是收银台和印着图片的菜单,厨房在后面。
下雨天没生意。
老板娘托着下巴,拿着手机贴嘴上轻声说话,在和人聊V信。
陆成康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手指夹着烟,听到开门的响动,抬头。
孟时上下拨弄几下被打湿的头发,到他对面坐下。
陆成康递过来一根烟,说,“剧本我看看。”
“管斌拿着。”孟时拿起桌上的塑料打火机把烟点了,“我让他明天早上回京城,由公司安排送审。”
陆成康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薄薄的嘴唇抿着,眉头紧锁。
他知道孟时这是不打算把剧本给他看了。
他沉默,孟时也不说话,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抽烟。
半根烟的功夫,后厨传出喊声,“端下面。”
在孟时来前,陆成康已经点单了。
三十来岁的老板娘放下手机,进后厨端出来一个托盘。
“雪菜黄鱼面。”
她说了声,把碗摆放到两人面前,拿起托盘走。
孟时喊住她,问,“这黄鱼是公的还是母的?可以拿来放生吗?”
“诶?”
老板娘脚步一顿,人明显楞了一下。
陆成康无奈的摆手,“别理他。”
孟时笑。
老板娘顶着一脑门问号走了,心里嘀咕,年轻轻,卖相老好,怎脑子瓦特了。
孟时取了筷子,把两条表面煎的焦黄的小黄鱼,夹到陆成康碗里,“我不乐意吃鱼,麻烦,而且我侄女叫这名,下次记得帮我要辣肉面。”
陆成康无奈的摇头,真是拿这小子没一点办法,“吃鱼麻烦,你现在要干的事就不麻烦?”
孟时按灭烟,喝口茶,再捧起碗喝汤。
调料味重的盖住了黄鱼面本该有的鲜美。
再吸溜一口混着雪菜的面,软乎乎。
尝到这碗面,孟时这才意识到那天晚上下了演唱会,在李姜山的私房菜馆“荆林”,她煮那碗阳春面有多少好。
爽滑劲道,鲜的嘞。
“这面煮的还没李记好。”
李记在陆老头那里,已经能上手帮忙下手擀面了。
“老爷子的手艺都没把你胃口养刁,也是难得。”
作为陆老头的儿子,陆成康能经常来这里吃面,孟时觉的离谱。
陆成康见孟时顾左右而言他,索性开门见山的说,“无论你最终打赢老叶,还是打输,你们以后都难相处了。”
除了没把剧本给他看,孟时要跟叶上末撞题材,撞档期的想法,都没瞒着陆家两兄弟。
俩人倒是没有看轻孟时。
他们心里清楚,孟时有用镜头讲故事的天赋,同时也很努力的在学,在提升自己。
而叶上末虽然导演功力深厚,但也是第一次踏足商业片领域。
两人在导演商业片领域,起跑线勉强能算差不多。
只是……
陆成康看孟时不语,说,“两千万拍神话剧太草率了,几个精良的特效镜头钱就烧光了,而且成片后,轻雪传媒能拿出来多少钱做宣发?
你一个新人,拿着的拍片预算也请不起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到时候院线没有市场信心,排片阶段就会被压死,
有时候,一部电影的成功与否,不一定看质量。
有些人提到《鬼影》就会说,多高多高的投资回报比,可他们不知道是,发行方派拉蒙,给片子投了差不多两千万美元做宣传,
而真正小成本,小公司的电影,没有宣发资金,制片方跪下来求院线排片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孟时知道陆成康是真心为自己考虑,挖了一勺辣酱在面里拌了拌,说,“这面煮过了,你再说两句就真没法吃了。”
陆成康被气的埋头大口吃面。
孟时几口把面塞肚子里,擦了擦嘴,等陆成康把筷子放下,说,
“宣发不一定要电影拍完了一场场路演,上广告牌,上各种节目,我对剧本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至于观众,名气,甚至演员号召力,都可以在拍片期间开始慢慢养。”
陆成康看孟时淡然的神情,问,“怎么养?你总不可能把剧本放出去,把拍戏的过程放出去。”
“我心里有数就行的。”孟时从包里把《空禅》的剧本拿出来,递给陆成康,“帮我还了吧,我和叶导如果不打这一场,才真的是以后难相处。”
起了争吵,如果最终没有证明哪一方才是正确的,那这事过不去,就算表面上过去了,心里也过不去。
而孟时最讨厌的就是表面和气。
陆成康接过来,还没注意到写在封面的偈子,注意力就被从剧本里滑出来一张纸吸引。
纸荡了几下,落在膝盖上,他拿起来。
“我去,放错地方了。”孟时伸手要拿。
陆成康扬手避了过去。
孟时便随他了。
看就看吧,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陆成康开始默读。
【雍正四年,清廷颁禁武令:禁止民间人士佩戴刀剑行走,禁止百姓拳斗,禁止民间擂台较技,违者依律重处,擂台死伤按杀人论罪。
行武世家只得化兵器为拳脚,八卦是刀,形意是枪。
功夫本是杀人技。
——
清末五大臣出洋,欲借宪政之尸,还帝制之魂。
革命党人吴越欲行刺杀。
同志赵声相争。
吴越问:“舍一身拼刺杀与艰难缔造革命,何为易?”
赵声答:“自然是前者易,后者难。”
吴越说:“我为易,留其难以待君。”
吴越的刺杀并不成功,只炸死了自己。
同行的张容也被捕入狱。
清廷改吴越为“樾”,张容为“榕”,添木做枷,以昭恶名。
后张容被宫宝森所救。
宫宝森是江湖人,与张容素昧平生,却甘愿自冒风险劫狱。
——
陆成康看出这是一份剧本大纲,问,“劫狱的原因是?”
想要人物性格饱满,动机很重要。
孟时说,“所谓言必行,行必果,立气齐,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侠。通古今,辩然不,以才智用者,谓之士。侠以武乱禁,力折公候,士以文乱法,权行州域。侠士,就是原因。宫宝森是侠士,救人不为主义,不为情义,为道义。”
陆成康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往下看。
——
1911年。
wu昌起义拉开xin亥革命序幕。
张容组织联合急进会。
1912年。
张作霖在德义楼摆下夜宴,盛请张容共商革命。
席间张作霖突然发难,左右杀出,枪击张容。
容死,年二十八岁。
同年夏,张作霖奉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令,根除奉天革命党。
放霓虹浪人薄无鬼,持械行凶,激化矛盾,引革命党与霓虹人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宫宝森欲出手解决,为师兄丁连山所阻。
丁连山向来反对师弟与革命党相交过深,也知道此时不得不出手。
事要办,人要除。
宫宝森与丁连山面临当年吴越、赵声相同的困境。
一门里,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守望相助,互为表里。
丁连山问宫宝森,“是杀一人难,还是支撑一个门派难?”
宫宝森答:“杀人难,做掌门易。”
丁连山说:“好,我是师兄,我做难的。”
同年秋,丁连山杀薄无鬼,亡命天涯,宫宝森执掌门派,光大门楣。
1929年。
任潮先生李济深为粤省主席,力主成立两广国术馆,与宫宝森在金楼谈定北拳南传,促成五虎下江南。
羊城,大东门外擂台一摆几天。
宫宝森力折群雄,入主两广国术馆。
合门派,主理事、下江南,一步一重天。宫宝森名满天下,不负江湖。
1937年。
陈济棠欲分裂两广。
一时庙堂风起,江湖涌动。
两广国术界态度阴晴不明。
宫宝森听闻此事,决意再下江南,欲以一己之力强合南北。
——
一页纸到尽头。
故事戛然而止。
陆成康把纸放在桌上,手按在上面,“这是你给老叶准备的?”
孟时点头,“‘宗师三部曲’的开篇‘宫宝森’,拍好了,应该能攒一个国术宇宙。”
陆成康和叶上末几十年的好友,他很清楚,这种平淡之下暗流涌动,从某一个角度出发,叙述一个大时代波澜的剧本,有多适合叶上末。
但这种剧本,哪里能随随便便给人。
陆成康沉默半晌,点了根烟,抽了半根,“你这么有信心在春节档按住他,再把他拉到轻雪传媒。”
“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时拿着烟,一下一下缓缓在手背上敲。
“试试吧。”陆成康心里挺期待叶上末执导这类剧本,“这几年动作片式微,怎么起的国术宇宙这个念头。”
孟时拿出手机,点开V信里前几天和陆佳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个十几秒的视频。
陆佳在一处报停前,手里拿着两本英文杂志,一本封面是毛ZX,另一本是李小龙,她开心的说,“这是我第二喜欢和第三喜欢的人……”
放到这里,孟时按掉了。
陆成康哑然,起因竟然是妮子。
“现在这东西还不能让叶导看,不然他脑子得更乱,而且后面也还没开始写。”孟时伸手把那页纸拽回来,对折成方块进口袋,问,“陆导能帮我个忙吗?”
陆成康抽了口烟,“说吧。”
孟时说,“联系伦珠卓玛到我这试镜呗。”
“滚!”
伦珠卓玛是叶上末选的《空禅》的女主,现在正在剧组待着呢。
“你撞题材,撞档期,还特么要用人家女主,怎么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