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而惊, 宫九神色一厉, 猛地飞跃而起,下一刻便与一个一身灰袍、看不清头脸的人交起了手来。
顿时,飞沙走石, 尘土漫天。
宫九的心里不是不吃惊和警惕的,这人竟能避过他和叶孤城的感官“偷听”他们说话……虽说这灰衣人或许也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但天下之间有这份能耐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关系?
宫九猛然想起了一个捕风捉影的隐秘传言,他的心沉了下去, 战意却猛然爆发了出来——宫九的眼睛很亮、脸色很白, 他出招的速度已提升到了极致,但他的嘴角却还带着笑意!
你要战,我便战, 宫九从来都无所畏惧。
万梅山庄的华丽厅堂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一道灰影和一道白影正在以常人难辨的速度激烈地打斗着,叶孤城在旁观战, 心里的担忧之情忽而就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这个神秘莫测的灰衣人, 和上次那个暗算了独孤一鹤的黑衣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叶孤城已经完全肯定了,这个极其厉害的高手就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根据种种传言以及推测,玉罗刹其实正是西门吹雪的亲生父亲,叶孤城曾以为那种说法只不过是穿凿附会的无稽之谈,但事实证明那确实就是真相!
除了玉罗刹, 还有谁能让宫九如此狼狈?
不错,就是狼狈,宫九的白衣上已经添了好几道血痕, 更是被“飞沙走石”弄得灰头土脸的;相比之下,那灰衣人虽也中了招,但奈何他一身灰袍裹得紧紧的,周身还仿佛有雾气萦绕,有伤也好、有灰也罢,全都看不清楚。
叶孤城实在不能不担心宫九,毕竟这个“麻烦”可以算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宫九其实只是为他出头罢了——但问题是,宫九究竟是不是玉罗刹的对手?叶孤城实在是很不看好宫九:莫忘了,即便宫九是最后的、也是最厉害的反派,但玉罗刹根本就连陆小凤都“不愿意和他做敌人”;而更重要的是,宫九即使再厉害,那也是十年后的宫九,此时的宫九不过二十出头,就是论内力他也必然逊于如日中天的西方玉罗刹。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玉罗刹的手便以无可捉摸的轨迹伸到了宫九胸前,开山裂石般的掌力就这样印了上去——宫九闷哼了一声,就连皎皎的剑光也停滞了一刹那,叶孤城心里一跳,只见宫九竟忽然就弃了剑,整个人好似灵蛇一般地朝着玉罗刹缠了上去,剑气撕碎了玉罗刹的灰袍,甚至还有道剑气擦过了他的颈侧,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来!
此时的宫九根本已不需要剑,他的人本身就胜过了天下所有的神兵利器。
玉罗刹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在那一瞬间就连沉稳如他也不禁错愕了片刻——多少年了,他已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但随即,玉罗刹的杀意如海潮一般地倾泻了出来:宫九确实很强,他们唯一的差距只是时间,倘若再给宫九几年,便是玉罗刹也不是宫九的对手了……可玉罗刹不愿意再给宫九几年了,他要让他死!立死当场!
玉罗刹从来都喜欢提早地扼杀敌人,尤其是天赋绝顶的敌人——更何况宫九刚刚还说要杀了西门吹雪,这已触及了玉罗刹的逆鳞!
玉罗刹已使出了全力。宫九的形势更是危急,但他的笑容却更灿烂了——玉罗刹杀意滔天,宫九当然知道。可是在这世上,只要是一对一的打斗,宫九自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他的性命而不死!玉罗刹真的知道宫九的实力么?
宫九此时虽然内力略欠,但他本质上已是十年后的那个“无敌”的宫九了。内力可以倒退,但经验和眼力是不会倒退的。想杀宫九,就要拿命来换!
可是玉罗刹显然不那样想,他认为自己已胜券在握;叶孤城也不那样想,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宫九死!
以大欺小什么的真是最过分了!叶孤城怒极了,他握紧了剑柄,气势不断攀升——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叶孤城已然出了剑。月华之下,有无法形容的绚烂剑光急射而出,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在那一瞬间,叶孤城忽然有一种感觉:其实他不是握剑出剑的那个人,他就是那把剑——人剑合一!
玉罗刹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拂袖扫开纠缠不休的宫九,尽全力弹偏了那剑尖——剑锋透体而过,玉罗刹猛地后退,鲜血飞溅,他大赞了一声:“好一招天外飞仙!”随即便带伤远遁了,身形如烟似雾,无可追踪。
依旧是这一招天外飞仙,无论是宫九还是玉罗刹,都想不到更好的破解方法。
叶孤城收起了剑,可他的内心却依旧激荡无比——他终于是突破了。
随即叶孤城走到宫九身边,问:“你可还好?”
宫九此时红光满面的,他看着叶孤城,就仿佛在看着一堆绝世的宝藏。即使宫九的身体“又”不好了,但他的心情却一定是很好的,甚至比叶孤城还要开心。他挑起嘴角,摇了摇头,说:“无妨。”
西门吹雪也不知是何时到的,一直静立一旁。想来也是,他的万梅山庄都快给宫九和玉罗刹拆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来?此时大战既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城,说:“只此一剑,我已输了。”
叶孤城颔首示意,心里别提多满意了:看来只要他不造反,他的命就该是妥妥的了。
宫九看着西门吹雪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勾搭“他家的”叶城主,不禁脸色发青,冷笑道:“西门庄主,我好歹也算是你万梅山庄的客人,酒宴过后便为‘恶徒’所袭,庄主竟是不做理会么?”哼!玉罗刹和西门吹雪,父子俩一样地讨厌!
西门吹雪顿了顿,细细地打量了宫九一番,道:“你伤得不轻,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管家,备药。”老管家神情复杂地看着玉罗刹留下的一滩血,欲言又止。
宫九“哼”了一声,淡淡地说:“如此甚好,我便静候庄主佳音了。”说着他瞥了老管家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幸好我也颇擅医术,就不劳烦贵庄管家了。”说罢他捡回自己的剑,转身就走,却又回过头来瞅了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当下会意,对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便和宫九一起回客房去了。
宫九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非常好。两人并肩走在柔柔的月光之下,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了房门口,宫九才转过头来,凑近叶孤城,暧昧地笑着,低声道:“直至今日我才终见天外飞仙全貌……方知之前两次城主可真是对我留了不少情……”正说着,宫九忽然就双颊绯红、眉目含情,细声细气地续道:“城主倾尽全力救我,此情……愿以身相许……”
叶孤城呆滞了,更令他呆滞的是,宫九显然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他嘴里说着情话,手就揽上了叶孤城的腰……
喂!注意影响,这里可是万梅山庄啊,要不要这么开放!叶孤城一把拍开某只不老实的“猪手”,默默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扫地的——大姐你扫把掉了;还有假山后面那个巡夜的——大哥你灯笼掉了……
宫九笑眯眯地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又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转身就回了客房,嘴里还依依呀呀地唱着“剑气如虹,美人如玉,何不共度良宵……”
“……”叶孤城瞬间就顿悟了:变态一受伤就荡漾什么的,他早就该想到了,跟变态认真他就输了!
于是乎叶孤城一脸淡定地转身回房,顺带着十分礼貌地绕过了横在路中间的扫把和灯笼和它们那已经完全石化了的主人们。
不过……这世上传播得最快的是什么?是消息,尤其是八卦消息。叶孤城很快就会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二天一大早,叶孤城习惯性地早起练剑,收剑之后,便在走廊上迎面遇到了同样也是才练完剑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城主可知我的剑道为何?”
叶孤城说:“在于诚。”
西门吹雪点头道:“确实。敢问城主剑道为何?”
叶孤城说:“在于心。”
“心?”西门吹雪道:“我曾以为城主的剑道亦是诚,但见城主,就知非也。”
叶孤城忽而很淡很淡地笑了,说:“剑出随心,心诚则剑诚,心不诚而剑依旧,善恶随心,好恶随性,爱恨随意——这便是我的道。”
西门吹雪的眼神十分明亮地看着叶孤城,说:“你有情。”
叶孤城颔首道:“自然有。”
西门吹雪问:“宫九?”
“……”叶孤城怔立当场,话说这是什么情况?!
西门吹雪盯着叶孤城说:“尔之于他,有情就是有情,无情就是无情,城主不答,可是心有不诚?”
“……”叶孤城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奈,这个世界上的人根本就没一个是正常的啊!眼看西门吹雪一副“不诚不行”的表情,还挡着他的路,硬是要追个答案,叶孤城只得说:“有。”这简直是不认不行啊!
没想到叶孤城才说完这句话,宫九就忽而从廊柱后面转了出来,一脸柔情蜜意地说:“得君此言,夫复何求。”
“……”叶孤城彻底无语了:话说宫九明明受了重伤,居然还起这么早来听墙角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