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服务员，而是一个有点脸熟的人走了进来。

张成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对方的身份。他确实应该感到脸熟，因为早上刚见过。他还记得这位名字叫吴岚。在陈雯雯家里看到的，当时是吴岚是去祭奠逝者。

前面说过，这个叫吴岚的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匪帮头目的气质，所以虽然貌不惊人，但是也能给人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这位就是“克星”？

几个念头在张成脑海里闪过。原来如此。

吴岚走进包厢，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他衣着简单，上身穿一件灰黑色夹克衫，下身是牛仔裤，头发理得比较短，身上有股奇怪的消毒水味道。

气氛非常意外的有些尴尬。其实有第三者的时候还好，但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张成才意识到对方那股气质居然压得自己无法主动开口。你面对着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黑道大佬，一个能让你战战兢兢的存在。张成突然之间意识到，这或许不是错觉。

过去他看到一具车祸的尸体就会不敢直视。但是如果是现在，哪怕让他拿着手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死者都没问题。异世界的穿越不能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财富和超能力，但是却能锻炼人的意志和经验。天天高空行走的人不会恐高，就是这个道理。

对视了那么一段时间。对方终于首先开口了，“果然是你。”

“那个……”张成想说话，却莫名的感觉到某种不协调。怎么回事？

“首先，我不是那个‘克星’。”吴岚微笑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那杯已经冷掉的茶，随意喝了一小口。“你果然是个新人，被骗了也不知道。”

“我被骗了……”可是我怎么被骗了？骗我有什么好处？为了逗我玩？

“不过也算是买个教训，”吴岚说道。“认识一下，我叫吴岚，医生，16级盗贼。”

“张成，普通白领，7级法师。”他本来想说7级战士兼法师。但是想想一个力量9的战士简直就是废物。初期还凑合用是因为低级法师更弱（这是职业的缺陷），但中期后战士的能力就再也没啥用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兼职，5级之后法师职业就比战士职业更有用，至于战士嘛，7级之后基本上轮不到你作为废物战士出场。老老实实的远程搓火球吧。

“人类？”

“人类。”

“不错，新人就练到了7级，很了不起。”吴岚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人说，新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我相信这个说法。你要么特别幸运，要么特别勇敢。”

穿越到异世界怕什么？并不是你会遇到危险，毕竟别说异世界了，地球钢筋混凝土丛林里，例如车祸、急病之类的危险也不少。而是你面对环境的改变，面对从未遇想象过的危险，你缺乏相应的知识、经验，还有最重要的勇气。

这个评价毫不客气。张成默然。他也很清楚，自己遇到那个序幕BOSS，也就是那个残废豺狼人的时候，活下来的唯一原因是幸运而非其他。

“不说这个了，算是我这次多管闲事。”吴岚伸出三个手指。“三个问题。”

“什么？”

“我可以免费回答你三个问题。”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尽我所能的回答。你先别急，好好考虑一下要问什么。”

张成用力喝了一大口水，定了定神。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是……其中最核心的问题还是有的。

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是我穿越？为什么会是这种来回魂穿？

“我想问……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如此问道。

“哈哈……你这个问题很空泛，”吴岚笑了起来。“太空泛了，一个问题顶十个呀。好吧，”他有些懒洋洋的挥了挥手。“一定要说的话，我其实也不知道真相，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我猜测的。”

“猜测？”

“很多人，一代代的人，一群群的人，其中有很多聪明的人，很多固执的人，很多勇于实践的人，这些人最后得到结论。我之所以说猜测是因为一切都仅仅是猜想，无法得到实证。”

“这个猜想是什么样的？”

“知道曼德拉现象吗？”

这个张成听说过，“你是说，指大众对历史的集体记忆与史实不符？”其中最典型的是曼德拉，因为许多人表示，在自己的记忆中，南非总统曼德拉在20世纪80年代就死了，但事实上曼德拉在2013年才逝世。

这不是唯一的例子，还有很多。其中不止是有历史、地理、生理等知识，还有歌词、台词、电影桥段等等，甚至比卡丘的尾巴颜色都出现过这种情况。

吴岚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听说过地心说吗？”

“当然。”张成一愣，但是还是回答道。“古代人认为‘天圆地方’，后来布鲁诺还因为坚持日心说，被教会烧死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地心说是真的。也许曾经天真的是圆的，地真的是方的。我们的陆地被海洋包围，海洋尽头是无尽的虚空，而海水涌入虚空，一去不回。”

“这不可能。”张成很果断的回答。至少地球上不可能如此。其他不说，卫星技术已经用无法辩驳的事实证明了地球是一个蓝色的星球。“我今天还看过卫星照片呢。”

“说的对，现在宇宙无限广大，银河系只是其中沧海一粟，太阳系又只是银河系的沧海一粟，地球更是太阳系微不足道的小星球，”吴岚说道。“所以我说的‘曾经’。”

“可是，”张成一愣，他下意识的想用科学理论反驳，却突然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头。

“知道位面战争吗？”吴岚问道。

“位面战争？那是说……离开我们的世界，到另外一个相似，但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张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他毕竟是个游戏玩家。此类创意在游戏史上屡见不鲜。有一个经典的游戏“创世纪”系列就是这种构思。主角是地球人，穿越到异世界去当救世主。而这个游戏是上个世纪，甚至是PC机出现的之前的事情了。

“不，不是这种位面战争。”吴岚说道。“你说的位面战争，其实是一个世界的人通过某个次元门或者某个传送阵等等方式，跨位面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打仗。这应该叫做‘跨位面战争’，‘位面战争’只是一种简称。而我说的位面战争，就是本身字面的意思。”

“本身的意思是指？”

“位面之间的战争。”吴岚说道。

“位面……也就是……”

“不同世界之间的战争。没错，不是不同世界生物之间的战争，而是不同的世界本身。”

“世界本身……能互相战斗？”

“只要有意识就行。就像是人一样，”吴岚伸出胳膊，做出一个出拳的动作。“如果一个人没有意识，就算肉体完好也无法战斗。反之，哪怕残废的战士依然也是战士。”

“你是说……”张成感觉到整个常识都被颠覆了。

“这样，你懂了吧？”

“……”因为实在太过于震惊的缘故，张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现在，当然我也是一样，被卷入了一场世界和世界之间的战争，也就是位面战争。所谓的曼德拉效应，只是位面战争的余波。世界如果取胜，它就会得到一些东西，反之就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是这种异常变动产生的认知差异不一定能够被完美的敉平。于是这种不可思议的集体记忆错误就产生了。”

“所以你说……”

“对，也许遥远的过去，我们的世界真的是天圆地方，日月星辰点缀在天空之上。但是我们的世界一次次获得胜利，从异世界那里夺取到了整个宇宙……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也许地心说是对的，也许地球真的就是这个宇宙的中心！因为，”他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整个宇宙都是地球从异世界夺取过来的。”

“可是，”张成终于回过神来，很轻易的找到了对方逻辑上的漏洞。“为什么世界和世界之间的战争，会波及到我……们？”

人类别说对于宇宙了，哪怕对于地球，实际上都是极其渺小的存在。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人类自称文明先进，自称万物灵长，但只要地球打个喷嚏感个冒，不管是来场全球火山大爆发，还是来一次海平面上涨，亦或者是“始新世极热事件”，人类立刻就要打出GG，下场领便当。事实上，地球历史上有太多太多的灾难了，这些灾难对于地球无关紧要，但灭亡人类都绰绰有余了。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算！”

“你看过‘加勒比海盗’吗？”

“看过。”

“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的世界就是一艘海盗船，航行在大海上。”吴岚用手将桌子上的两个茶杯拉出来，比出一个架势。“首先，是桅杆最高处的瞭望台发现了另外一艘船，然后船长调整航向，朝着猎物追逐而去。这个追逐不是一蹴而就的，猎物会想逃跑，会想要摆脱……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但是如果双方距离没有拉开而是进一步接近了……海盗们站在甲板上，开始向猎物投掷钩索……这些钩索的目的不是杀伤对方的船员，而是为了进一步拉进距离。然后，等到距离进一步接近了，海盗们齐装满员的站在甲板上，听从船长的号令，准备借助钩索，跳上了对方的船。一旦接舷战开始，那就是白刃见红的血战……”

他颇有几分演讲的天赋，讲的绘声绘色，仿佛真的有两船相近，一场注定血腥的白刃战即将爆发一样。

“我们就是那些海盗？”张成深吸一口气，问道。

“不，我们就是那些钩索。”吴岚笑了一下。“具体的说，我们就是那些钩子。”

张成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端起自己的那个茶杯，将冷茶一饮而尽。

“你很镇定。”吴岚笑了笑。“当初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表现没你好。你确实有天赋。”

我不是有天赋，只是被吓啊吓啊，都习惯了。张成在心里这么回答。

“我们如果只是钩索，那谁是海盗？”

“啊，应该是神灵。”

“可地球上没有神灵。”张成曾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更加坚定了。“而异世界有。”

“所以嘛，盖娅是一个暴打他们一群。”

“盖娅？”

“就是我们的地球，盖娅是希腊神话中的母神，我们用这个称呼代指我们的地球……或者说，地球的意识。”

“为什么？”地球意识，或者说盖娅就这么强？说实话，地球这地方是无魔位面，你要说这地方防御力很强，让其他世界的敌人无法入侵，张成是相信的。但是如果说盖娅很牛逼，独自一个能够吊打对方一个世界意识外加一群神灵小弟，张成却不敢相信。

“这个问题就送给你，因为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正确答案，这个是我个人的猜测。”吴岚笑道。“知道宙斯吗？”

“知道，希腊神话的奥林匹斯神系的神王，雷霆之神。”

“其实远不止一个奥林匹斯神系，北欧的奥丁神系，我国的玉皇大帝……种种神灵，也许他们都曾经真实的存在过，但最终消亡，因为盖娅剥夺了他们的权柄和力量。”吴岚继续笑着说道。“正是因为剥夺了所有神灵的权柄和力量，所以我们的盖娅母亲极其强大。远超正常的位面意识，这也是为什么她赢得了众多胜利，将我们的世界扩张到如今的程度。”

“可是其他世界也有世界意识吧？他们为什么不同样让自己强大呢？”

“因为有得有失，这么做虽然会让盖娅异常强大，但是代价就是变得迟钝。比方说，如果现在异世界有个神灵来到地球，你说盖娅会用多少时间才能灭了他？”

“不知道。”张成诚实的回答。虽然说世界意识，但是显然这位盖娅大人对于人间纷纷扰扰的小事不会有任何兴趣，而是听之任之。也就是说，对方只要操作得当，还真的可能长期在地球上混下来。

“反之，如果地球上有个神灵入侵到异世界去，你说对方会花费多少时间？”

张成明白了，理论上，就算对方的世界意识没有察觉这么一个入侵者，对方的那群神灵小弟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接下来就是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围殴。至少这个曝光的风险比地球上大得多。

“当然，以上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想，没有任何证据的那一种。”吴岚再次笑了一下。“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