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来,河宴县城很多民众都知道了演习这件事,不敢靠近,但也有许多好事者远远观瞧。
而此刻,法器轰响,围观的百姓们如风吹麦浪般抖动,疑惑,心惊。
不只是他们。
这一刻,范府外,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赵知县难以置信。
王典史目瞪口呆。
县衙捕快们陷入呆滞,有些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名操控法器小镜的黑脸护卫第一次扬起眉毛,有些意外。
……
内院。
吴捕头仍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却石化般不动了。
在他面前,齐平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举着那杆古董般精细的枪支,枪口指向前方,抬高三寸,炸开的火龙擦着吴川的头皮,烧向天空。
热浪掀飞软帽。
滚烫。
吴川大脑一片空白,鬓角沁出冷汗,喉结滚动,浑身冰冷,仿佛从鬼门关前走过。
他是初入修行的武师。
并不弱。
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毫无防备,若是挨上一枪,也仍旧会死。
齐平当然不会杀人,枪口因而抬高。
但结果不会改变。
“你死了。”齐平认真解释道,“我是一名身怀法器的悍匪,黄阶短枪缺陷虽多,但在这个距离下,仍可以杀死没有足够防护的你。”
“头儿,你太大意了。”
吴川心头恐惧退去,随之而来的是羞恼与愤怒,以及强烈的不可思议。
作为经验丰富的武师,齐平所说,他自然懂。
可问题在于,齐平为什么能驾驭法器?打出这一枪?
他不可能是修行者……
吴川茫然不解,旋即,当他感受到范府众人投来的目光,脸庞火辣滚烫,怒意横生,作势出手。
府门关着,院内的情况外面看不到,还有挽回的余地……吴捕头想着,决定先将齐平擒拿。
至于自己的失败,范府众人不说,谁知道?
可就在此刻,院外,传来赵知县的怒斥:
“回来!还嫌不够丢人!”
吴捕头一愣,脸色瞬间惨白。
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生心思,作势退走,却忽然被齐平叫住:
“等等。”
“什么事?”吴川阴着脸,咬牙看他。
齐平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你死了,所以你身上的法器,被我缴获了。”
吴川:“……”
一言不发,将身上的法器,刀具丢下,正要走,第二次被叫住。
“你还想干嘛?!”
齐平神色坦然,笑道:
“我是劫匪嘛,当然要想办法逃。给外头的人带话,就说……我有两个条件。”
……
“有趣有趣。”
车厢内,安平郡主粉白的瓜子脸上,眼眸黑亮,拍手称快,她是喜欢看热闹的。
“这匪徒有点本事嘛,不,是这捕头太笨了。”
紫色长裙,握着书卷的长宁公主抿嘴笑道:
“不是笨,必是以为我们看不到院内,所以大意了。倒是这匪徒,有些意思。”
小镜投影没有声音,众人听不到内院对话,但在场谁不是聪明人?早看出其中端倪。
“若是在街上,那捕头全力出手,想必是手到擒来的。”长公主予以判断。
安平顿时不服了:
“两个都有火枪,匪徒还有人质,怎么会输?”
长宁笑笑,不与之争辩,只是道:
“说来,小小河宴,竟还有第二个修行者,还这般年轻,倒是难得。”
天下生灵无数,但有修行资质的,放眼王朝,也不多。
前方,李巡抚也笑道:
“不想县衙中,竟还有这般年轻的修士。”
混官场的,要脸,花花轿子众人抬,赵知县虽只是七品地方官,与巡抚差若云泥,但适当的照顾,还是要的。
不提吴捕头,转而夸齐平,属于照顾情绪了。
赵知县喃喃:“可他不是修行者啊……”
“什么?”李巡抚表情一怔。
旁边,王典史道:“齐平他……只是寻常捕快,有些武道底子,但……未曾接触过修行啊。”
话落,周遭众捕快也都点头。
作为朝夕相处的同僚,齐平的状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因而,看到镜中画面,才如此震撼。
那名黑脸护卫豁然扭头,粗黑的眉毛下,目光慑人:
“此话为真?!”
王典史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人为何反应这般大。
李巡抚却也是认真起来,道:
“寻常武夫未修真元,无法使用法器,只有一种例外。”
黑脸护卫颔首,一字一顿:“天才!”
修行天才!
大凡修行者,因天资不同,修行速度差异巨大,寻常人,更连“引气入体”这一关都闯不过。
少数天才,生来孕有一口真元,当年岁日长,真元达到一个地步,就有概率引动法器中的天地元气。
当日,在武器库中,齐平问过吴川,得到了这个回答,这才决心在演习日开枪。
展露天资。
至于苟?倘若他的外挂是个签到功法的系统,齐平或许会选择苟到无敌再出山,问题它不是……
时光逆流很强吗,很强。
但在这个存在陆地神仙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不够!
而此刻,得知齐平的情况,这群京都的大人物,果然动容。
李巡抚还好,只是惊讶,黑脸护卫的眼神,却多了些爱才之心。
车厢内,两名贵人也察觉异动,命侍女询问。
等得知具体内容,安平郡主还好,倒是长公主面露异色,若有所思。
这时候,范府高墙上,吴川灰溜溜跃出,狼狈不堪,告罪道:“卑职……”
回过神来,赵知县呵斥:“还不滚下去!”
至此,他已确定,演习彻底偏离了原定轨道,如何能不恼火?
齐平自然是“罪魁祸首”,可得到了巡抚赞赏,不好喝骂,只好将炮口转向吴川。
尤其,对方刚才的“违规”举动,更令他羞恼。
吴捕头心中发苦,却无法辩驳。
怎么说?
非是属下无能,而是匪徒太过狡猾?
这种话,说出来,除了丢人,别无用处。
心中叹息,硬着头皮道:“禀大人,匪徒……还有两个条件,要卑职转告巡抚大人。”
众人诧异。
赵知县瞪大眼睛:他还敢提条件?
李巡抚好奇道:“说来听听。”
吴捕头咬牙:“第一,他要我等为其准备马车,敞开城门,任其携带人质出城,不得追击,否则,就要杀死人质。”
李巡抚并不意外,道:“还有呢。”
“第二,他……他……”
“他说什么?”
“他说,既是演习,就要讲规矩,河宴县衙没有窥视院内的法子,请巡抚大人不要……耍赖,可以看,但不能将内部画面用于抓捕……”
吴捕头硬着头皮,语气复杂:“他说……如果不答应,他宁愿束手就擒!”
众人一愣。
王典史等人冷汗沁出,并不是因为这两个条件,而是,难以置信,朝夕相处的年轻同僚竟敢与巡抚如此说话。
旁边,赵知县大怒:“竟敢如此嚣张,简直目无法纪。”
蓄着山羊须,穿绯色官袍的李巡抚一怔之下,却是大笑:
“既是匪徒,自当目无王法,好,好,好,这便允诺于你!”
声音传入院内。
接着,他有命护卫调整投影范围,避开县衙众人视野,这才扭头,似笑非笑:
“赵知县,该你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