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暗,往来市集的人群逐渐散去,前路不时有虫贩提着虫篓子与我檫肩而过,原本冷冷清清的村子那边,则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凌则虚真的去了市集么?
我往前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凌则虚会不会在市集发现了新的线索,已经独自追寻下去?
不对,事情肯定有什么不对。
我越走越慢,终于收住脚步,转身往回跑。
一路跑到发现沉箱的河岸边。
我看着哗哗流水,又扭头看了看身后。
身后就是村庄。
现在的村子里,不光有市集上回来的村民,很多原先窝在家里的人也离开了家门,或闲话家常、或走巷串门、或往外溜达。
这才是一条正常的山村嘛,之前空荡荡的情景,实在让人感到诡异。
但是,在之前的村庄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
还是有的。
有打水的村妇、有丢垃圾的糙汉、有迷路的客人、有晃悠的小贩……
数完了。
虽然人很少,而且都是匆匆而过,可总不能说没人。
那么,这四个人和咱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他们的出现,只是给我提了个醒。
这并不是一座无人村!
啥意思?
这条河上下几里长,为什么那些犯人非把箱子沉到村边这一段河道里?
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村民,或者路过的客人看到?
如果说是为了方便,但只要再往上游走四、五十步,河岸边就有一块倾斜的巨石,可以替他们遮挡住闲杂人等的视线。
所以,肯定有某种理由,导致他们选择了这段容易被目击的河道。
说不定这个理由……正是‘容易被目击’。
选择这段河道沉箱,在容易被别人看到的同时,也容易被他们自己看到。
换句话说,犯人,或者犯人的同伙,极有可能就在附近监视着这段河道,避免镖货被人发现和取走!
我再一次扫视村庄。
错不了,在这几百间房屋之中,肯定隐藏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会是哪间屋子?
或许凌则虚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这,很可能就是他失踪的原因!
我皱着眉头,在村中来回溜达。
这里两百多间房子,如果胡闯硬闯,一旦打草惊蛇,犯人会趁机溜掉不说,凌则虚的处境炷炷香更加危险。
该怎么办?
“这位客人,市集已经散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天完全黑下来,山路可不好走哇。”有个村民劝说道。
“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我趁机问道。
“本村没有旅店,自家的房子更不方便接待外客。”村民道,“你要是不听劝,到时候拍烂了门也没人管你。”
“多谢提醒,那我就先走了。”我拱了拱手,在村民的注视下往市集方向走。
离开了他的视线,我一个转身,迅速爬上旁边的峭壁,借助山势隐蔽身形,沿着峭壁又回到了村庄里。
我没再露面,而是潜伏高处,暗中观察村内情况。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犯人总有露出蛛丝马迹的时候。
等吧。
等了一个时辰。
天色已然全漆,村民们也都各自回屋,整座村庄静悄悄的,除了不知名山鸟咕咕乱叫以外,就只是偶尔有些人出来打个水,撒个尿什么的。
似乎一切正常。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
倘若那犯人铁了心要窝在屋里,我能在这里等多久?
不等了!
我把心一横,从峭壁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一间屋子门前,重重敲了几下。
“谁?”片刻之后,门里传来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我拍的这家,就是之前刚进村的时候,所拍的第一家。
家里的老人虽然很不客气,连门都没给开,但好歹指点了我方向。
“你家祖宗!”
我一脚飞踢,直接把门板踹断。
老人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你是什么人?”他结结巴巴道。
“今天找你问话的人。”我道。
“是……是你?”老人眼珠乱转。
“正是我。”我道,“废话少说,马上带我去见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老人板着脸道,“我不知道。”
“还装蒜?”我冷笑道,“本小爷早已看穿一切!”
“你,你看穿什么了?”老人颤声道。
“之前我问你话的时候,你曾经说过‘我那朋友不可能进任何一家的房子,如果村子里没人,他要不就是从村边的山道走出去了,要不就是沿着河边走远了’。”我道。
“我是那样说的么?记不得了。”老人摇头道,“而且,这话没毛病啊。”
“本来我也觉得没毛病。”我道,“不过后来一想,觉得不对味。”
“什么不对味?”老人愕然道。
“我当时说来找朋友,你连想都不用想,就马上告诉我,我朋友是从别的出口走掉了。”我道,“就算村民绝对不会让外人进屋,可村里的房子建得这么复杂,你怎么知道我那朋友不是在村里迷了路,又或者躲起来呢?”
“猜的呗。”老人道。
“到村里来的客人,经常从那两处出口离开?”我冷哼。
“这……我不清楚。”老人低头道。
“我清楚。”我厉声道,“那两条道我都仔细观察过,极少有人经过的痕迹,这是因为那两条路都不通官路,又窄又难走。”
“极少,那也是有啊。”老人连忙辩解。
“对,所以表面上看,你的回答没有什么毛病。”我往前逼进一步,“可一个人给你建议的时候,他会忽略更大的可能性,而指出一些可能性很小的方向么?”
老人沉默(他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
“你之所以提起这两条出口,其实有两层意思在里面。”我继续道,“一,是你希望藉此把我引走,别在村里逗留;二,你心里明白一件事——我和我的朋友,并不是来买虫的客人,所以我们会从其他出口离开的可能性,比一般外人要高得多!”
说完这些,我居高临下的盯着老人。
“客人,你……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老人叫屈道,“不过,我真没想得这么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