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饭?
一个让人肉跳心惊的名词。
当然,仅限于大牢之内。
换一个地方叫,这个名词只能让人流口水。
但此时此刻听到,牢房内是人人脸色煞白,连扭头望向牢卒的动作都变得十分僵硬。
“谁?给谁的鸡腿饭?”有囚犯忍不住问道。
牢卒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回答。
囚犯们全都抓紧栅栏,目不转睛的盯着牢卒,盯着他手上的鸡腿饭。
“你说,会不会是我?”十哥突然道。
“我觉得是我。”我道。
“仔细想想,还是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十哥点头道。
我苦笑。
就在这话这点时间里,牢卒已经走到了我的牢房前方,将鸡腿饭轻轻放下。
还真是给我的!
“传说中的鸡腿饭,果然特别的香。”我猛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怎么喝酒,所以换成了茶。”牢卒道,“除了鸡腿,还加了半斤烧猪肉。”
“老大哥费心了。”我笑了笑,掏出一锭银两丢给他。
他没有接,任由银两滚落在地。
“不是吧,有钱也不要?”我诧异道。
“有些钱,是不能赚的。”牢卒摇头道。
“你不要,被别人白捡去了,到时候又得后悔。”我笑道。
“将来可能会后悔,现在不后悔——你吃好喝好。”牢卒又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差点忘了这个。”
我掏出半片腰牌,轻轻抛过去。
牢卒接住腰牌,一言不发的走回到自己位子上。
“十哥,你怎么看?”我耸肩一笑,拿起鸡腿就啃。
嗯,鲜香滑嫩,名不虚传。
“现在是晚上。”十哥道。
“没错。”我点头。
“也就是说,天一亮,你就要被砍头了。”十哥道。
“确实。”我再点头。
“但是,你死不了。”十哥又道。
“哦?”我意外道,“这话怎么说?”
“送饭的这位老哥(牢卒的年纪比十哥要大上几岁),素来是当日班的。”十哥分析道,“可今天他一直没换班。”
“那又如何?”我不明白。
“因为有些事情,别人知道,唯独他不知道,所以专门留他来送这个饭。”十哥道,“这位老哥是上一任太守的人,现在很不受待见啊。”
“那这些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和我有关?”我道。
“这是自然。”十哥道。
“你知道是什么事?”我又问。
“不知道。”十哥咧嘴而笑,“但是,可以猜。”
“猜得准?”我道。
“很准。”十哥道。
“送你一块烧猪肉。”我用筷子夹起一块烧猪肉,穿着栅栏抛向十哥。
他也不客气,伸手接住便往嘴里塞,嚼完之后还不断吮着手上的油渍。
“包夜夜阴司审案的故事,你听没听过?”十哥咽下烧猪肉后,缓缓道。
“怎能没听过。”我道,“说书先生三大必说书目之一,不过现在没那么流行了。”
“你现在的情况,其实跟阴司审案一模一样。”十哥道,“阴司是假的,鬼魂也是假的,只有犯人的招供是真的。”
“就是说,这次的杀头也是假的,这其实是一个局?”我若有所思道。
“没错。”十哥道,“你一没提堂过审,二没签字画押,五证不全,谁敢砍你头?肯定只是做个样子,吓吓你而已。”
十哥说的五证,指的是罪状、口供、案卷、部签、署令。
这五样东西,涉及一宗案件从开始到结审,包括向朝廷备案待审,等待刑部回信,还得由相应官员认可下令,才能执行一次死刑。
整个过程非常漫长,三年五载判不下来是很正常的。
五证不全,就是说这套行刑手续没办全,万一被查出来,那可是官员草菅人命,掉脑袋的罪名。
“非常有道理。”我深表赞同。
“可惜啊……”十哥忽然仰天长笑,“大牢里面,像被这样砍掉的脑袋也不知道有多少!”
我沉默。
法律,其实也是一种规矩。
而规矩,是需要人去遵守的。
不遵守怎么办?
会有一种力量逼你去遵守。
那么……控制着这种力量的那些人,你让他们如何去遵守规矩?
如何?
如何?
现实,便是如此的残酷。
我苦笑一声,静下心来,把一份鸡腿饭吃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闻屋外一声锣响,牢卒拿着钥匙串哐铛铛的走了过来。
“走吧。”他也不多话,直接开了牢门。
牢卒往门口一指,那里有持刀差役在等着我。
我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些什么,忍不住回头一望——原本落在地面上的银锭,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物尽其用,甚好。
“带路。”我对持刀差役道。
“先上枷。”持刀差役道。
套上枷锁,呼吸顿时变得艰难。
“你们这枷锁不合身呐。”我抱怨道。
“对,对。”持刀差役冷笑道,“我还准备了金创药,待会砍完脑袋给你搽点?”
我耸耸肩(但被枷锁挡住),跟着他们往外走。
辗转来到军营内一处刑场,数百士卒严阵以待,场地边上摆着一张长案——很明显,死刑将在这里进行。
这时候,天边才露出一丝鱼肚白。
等我走到校场中央,一位头戴镶玉乌纱,身穿白虎朝袍的官员亦匆匆落座。
看到这副打扮,我对此人的身份顿时明了。
“秋郡太守?”我道。
“本官刘长钧。”秋郡太守拍案道,“九州飞鹰,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为何要跪?”我悠然道。
“犯人见官跪拜,乃理所当然。”秋郡太守道。
“我是犯人么?”我露出夸张的惊愕表情,“怎么我不知道?”
“你身穿囚衣,披枷带锁,还敢说不是犯人?”秋郡太守道。
“这种打扮只是我的个人喜好。”我摊掌道,“咱小老百姓爱穿点什么,你秋郡太守恐怕还管不着吧?”
“一派胡言!”秋郡太守怒道,“你刚从大牢被押出来,还敢说不是犯人?”
“这两位弟兄,也是刚从大牢出来的,他们是不是犯人?”我瞥了一眼身后两名持刀差役。
秋郡太守用力一砸惊堂木,吹胡子瞪眼的,却没有再吱声。
正如十哥所说,这桩案子五证不全,现在硬押我到刑场上,一句话:无根无由,没证没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