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蕲州城西大街,朱漆大门前。
六名黑衣劲装男子分左右排列门前,腰间佩刀,头扎飘带,左前襟均绣着飞鹰形象。
略一抬头,即见门楣上一块厚重的镶金楠木牌匾,草书‘飞鹰门’三个苍劲大字。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鹰爪门总舵了。
虽然是设在繁华闹市的一侧,但门前方圆十丈之内,地面干净,也罕有人敢接近。
看到这阵势,我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我这身打扮能得店小二另眼相看,在这里可未必好使。
根据说书先生传下来的经验,那些门卫往往会狗眼看人低,惯例要为难我一番,平白生出许多事故来……
想到这里,我前行的脚步不觉慢了半分。
这一慢,顿时被人从后面赶上,超越。
越过我的那个人,年纪约摸十六、七岁,长得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少爷。
那位少爷风风火火的,径直走到了朱漆大门前方。
“来者何人?”守卫们齐声喝问。
那位少爷原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被这一阵齐声断喝,脸皮多少有点变色。
“大……大胆。”他把胸膛一挺,从腰间取出一件物品,高举半空。“客人上门,这就是你们鹰爪门的待客之道?”
我顿时眯起双眼。
因为那少爷取出的物件不是别的,正是一根鹰的金毛!
鹰金毛在风中微微拂动,赫然与郑则给我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么巧?
我索性停下脚步,静观事情发展。
“鹰毛令?”守门大汉们对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其中一人转身推门,从门缝间钻了过去。
“这位贵客,请稍等片刻。”另一人则上前拱手,对那少爷恭敬道。
那少爷也不敢真的发脾气,只是鼻孔朝天,踱到一旁猛摇扇子,装作欣赏四周的风景。
他没等太久。
只听吱呀一声,朱漆大门洞开,两队劲装汉子从门后鱼贯而出,在台阶两侧排成了长长的队列。
紧接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大步流星赶出,脸上堆笑道:“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要去搀扶那年轻少爷。
这么好招待?
我心中大喜,暗道郑则果然没骗我,这鸡毛……不,鹰毛确实好使。
有此一物,我在蕲州城还愁不能横着走?
欢喜之余,已将自己的鹰金毛捏在手中。
既然人家都开门迎客了,要等他们进去了我再出现,岂非又要来回折腾?不如趁现在过去,干净利落。
但我才迈出了一步……
啪!
“哎呀。”那年轻少爷惨叫一声,已经被管家用重手法摔倒在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闯进来。”管家冷笑道,“来人哪,给我捆上!”
随着管家这一声令下,数名劲装大汉虎扑而上,先是一顿胖揍,再掏出麻绳将年轻少爷五花大绑,破布塞口,拖曳着拉进了朱漆大门。
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消失在高墙大户之后。
我顿时懵了。
这闹的哪一出?
不是贵客临门么?
不是夹道欢迎么?
说好的横着走呢?
莫非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
想到这里,我浑身打个哆嗦,第一时间把手中的鹰金毛藏了起来。
“那边的小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管家站在台阶边,鹰隼般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我。
“没,没东西啊。”我高高举起双手,五指甫张,以示清白。
“哦?”管家微微皱眉,“那没事了。”
他挥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暗捏一把汗。
幸好我藏得够快,他估计以为自己眼花了。
赶紧走!
转过身去,我逐渐加快脚步。
一边走,自然还得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
万一他再次起了疑心呢?
这种帮会的狠茬子,最喜欢宁杀错,毋放过了。
“等等。”果然,那管家的声音远远传来。
等你妹!
我只装作没听见,脚步陡然加快,嗖的一下钻进了人群之中。
哔……哔……
我这一跑,身后顿时哨声大作。
“五门要犯,鹰爪缉令!”
“五门要犯,鹰爪缉令!”
“五门要犯,鹰爪缉令!”
也不知道哪里哗啦啦蹿出一大帮人,个个身着鹰爪门服饰,高声喊着口号。
街面上呼的一下大乱。
这一乱,我的麻烦顿时来了。
想跟着人跑吧,但那些人不是进屋,就是躲到店铺里,不是熟人还堵着不让进。
转眼间,整条街关门闭户,只剩下一些不知所措的外来人原地彷徨。
鹰爪门徒立刻将剩下的人控制住,大批人马把街道两端封得水泄不通,就连两侧楼房上,也赫然布置了无数弓弩手。
我大汗淋漓。
完了,被堵死在这儿了。
哨声一起,人马立现——这效率,这规模,鹰爪门真不愧蕲州第一大帮这个称号。
不,说不定他们早已埋伏好,只等拿着鹰金毛的人出现,便一举擒拿。
郑则啊郑则,你为何要害我?
吧嗒,吧嗒。
厚重的硬靴底踩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位拥有鹰隼眼神的管家,正迈着大步,由街道那一端往这一头巡查过来。
他从一名名路人身旁经过,连正眼也不多瞧,只是用余光一扫,便道: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说一声不对,鹰爪门弟子便放一个人。
管家就这样一路行来,不徐不疾。
眼瞅着街道上的路人越来越少,他则离我越来越近。
怎么办?
我大气也不敢出。
“不对,不对,不对……等等!”管家突然停住脚步。
鹰爪门弟子立刻把一名路人押倒在地。
“不是他。”管家摇摇头,身子往后微微倾斜,将脖子伸向一条横巷。
而我,正是藏身在这横巷里!
“乞丐胡同?”管家大皱眉头,转身拐入巷子。
巷子两侧,或坐或卧着十余名乞丐,一个个蓬头垢脸,衣衫褴褛。
管家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眯向其中一个麻布蒙头的乞丐。
乞丐惶恐低头,身子不住颤抖。
管家神色微冷,右手一挥。
劲风骤起,把乞丐蒙头的破麻布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