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已经向很多投资公司投了计划书,应该会有结果。而且中原报的记者推荐我去参加创业大赛,如果得到名次就会获得风投的投资,我想去试试,毕竟张银匠的基础还是很好的。”
“如果没结果呢?海燕你能不能清醒点不要再做你的创业梦了,如果找不到投资人?,你是不是准备把大家一起拖死?”
我吃惊地瞪着樊慕桦,他不会想到这句话由他的嘴里说出来是有多么大的杀伤力。?我从没有自私地想过拖着谁去死,这个公司是我和樊慕桦一手打造起来的,里面凝注了太多的心血,是我们感情的见证,是我们能走到一起的希望,这是我们二人心里早就明白的道理,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公职人员经商本身就是违反组织纪侓的事情,而公司的贷款中樊慕桦做为担保人,我更是不能让他受到牵连,一旦公司在银行的贷款利息不能按时支付,那么担保人将和借款的公司法人都将受到银行的起诉,而樊慕桦公开经商的事情将暴露无遗,这在当今领导干部不允许参与经营活动反腐的大背景下,对他的政治前途无疑是致命的。我宁可让自己承担所有债务,甚至坐牢也不想让他受到半点牵连。在这点他应该相信我,维护他的声誉早就超过我自己的生命。这么多年难道他不相信我?保全公司,平稳过渡,就是保全他的名声和信誉,只要公司在,品牌项目在就有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我?
眼泪在我的眼中打转,我咬着牙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拖累你,我只是想再试试。去年年底我就把自己的房子挂在了网上出售,只是我的房子是40年产权的商住两用房,二手房的交易税高达十几万,首付50%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话没说完就被樊慕桦无情地打断。
“你卖不出去是因为你标价太高,你标低点我就不信没人要。”
购房时80多万的复式商住两用房,买一层送一层实际面积140平方的房子,按中州市当时的房价加上豪华装修,标个一万一平方米应该不算高,市价可以卖85-90万的,我标出75万已经是赔钱在卖了,这个房子是柯楠亲自从外地带着工人帮我装修的,里面没有太奢华的家具和材料,但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装修好后妈妈甚至没有住过一天,我从没有不舍得出售这套房子,如果这75万的房款能换得公司延长破产的宝贵时间,那也算牺牲得有所价值,毕竟钱是身外之物,有了事业在,房子总有一天还会有的。
“好,我晚上回去会把房价降到成70万。”我无奈回复他。
“60万,你标60万,能卖出去就不错了,等到银行来冻结资产0万就处理了,你还标75万!我看你真是不着急。”
“我知道了!”我含着泪不想抬头,我想逃,我不想这样一次次地让他把创业危机中带来的压力全发泻到我身上,他可能不知道,每一次的争执之后,他的话都像一把把尖刀,刺得我遍体鳞伤,而我只能悄悄地躲藏起来,偷偷地舔干每一道伤口,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咬牙微笑,勇敢地面对员工,面对一切。因为我知道这是创业路上必须经历的,在中国没有一个创业之人是一帆风顺的。我自己给自己打气,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积极面对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困难,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我理解樊慕桦,二十多年的从政经历让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商业危机,而危机带来的就是无尽的压力,这种压力就像是无边的黑暗没有尽头,迷路的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得出去,没有灯,没有人能帮到自己,看不到希望。想走出这种心理困境必须要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和抗压能力,这也是一个创业者,一个企业家所必须面对的考验。而这种考验时时在考验着我们两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我理解也能容忍他一次次地丧失信心后的悲观、抱怨、失落、嘲讽,但是我接受不了的是他对我的不信任和轻视的态度。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一个执著的创业者,做着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我最渴望得到的是他的支持和鼓励,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断地泄气?、散伙、关闭业务、变卖资产这种一连串带着巨大毁灭性的处理方法。一旦公司关停业务,迎面而来的就是银行的抽贷,500万元的银行贷款虽然不是巨额数字,但是对于目前的公司现状根本无力担承,而公司贷款的法人申请人和担保人马上就会面临着银行的起诉,几十家加盟商就会闻讯而来,多米诺效应就会推波助澜,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形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这些话他早就听不进去了,所以我也懒得再说。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每次一问你,你就是这几句话,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真是拿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你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结束公司业务,直接宣布破产算了!”樊慕桦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我不是不想结束公司的业务,不是不愿意申请破产,我更在乎的是他的信任。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被他的一句话激化了。我流着泪尽量控制住情绪悲愤交集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们的投资款是我个人用在花销挥霍上了,那我承认是我人品不好,不配当这个创始人和大股东,可是这么多年你应该看得到,公司里的每一分钱,不论是赢利还是亏损,我都用得问心无愧,财务不是我的什么亲戚,是公司招聘进来的,她们不会作假账,你不相信可以找审计公司来查账,很多的决策并不是我一个人制订的,公司业务亏损,我是应该承担责任,但是请你不要这样污辱我!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只是想多争取些时间而已!”滚烫的泪珠顺着我的脸颊疯狂地落下,这是我创业8年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在新县撤柜为自己的失误而落泪,这8年的创业早就把我磨砺成了坚强的性格,不论是遇到什么,我都能保持冷静和理智,这一次是事隔7年后面对爱人的言语中伤,我已经退无可退,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我,不肯给我一点点的时间,非要那么残酷把我最后的自尊最后的信心彻底粉碎,不留余地......那一刻我忽然在眼泪中顿悟,不论是什么关系,爱情、亲情、友情在利益面前永远都是不堪一击,而我是创始人,我的理想就是实现梦想,为梦想而坚持;而樊慕桦作为投资人他的理想就是赢利,为挣钱而投资;矛盾的激发是利益的冲突,更是创始人梦想和投资人利益的博弈。做为相互依存的两者,如果处理不好这种博弈就会演化升级成各种利益纷争,最终两败俱伤。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也是我创业生涯中看到其他公司出现最多的场景,多年前宫宇和投资人针锋相对的一幕,终于不可避免地在我的身上重现了。我克制着情绪,用一息尚存的理智哀求着:
“银行的贷款是我个人借款,由法人和担保人共同签字,不是公司贷款,公司即使申请破产,债务仍然要偿还,不是你理解的公司破产就可以不偿还债务了,我早就咨询过律师了,一旦破产咱们都要受到牵连,我从来都不怕做牢上法庭,可是我怕你受牵连。再给我一些时间,请相信我!”
“我求求你海燕,不要再做梦了,你该醒了,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樊慕桦依然不客气地打断我。
“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生不如死!”
我盯着他咬着嘴唇凄凉的问:“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对,这是我的心里话,天天睁开眼睛面对的都是没完没了的债务、亏损,天天都在想办法拆东墙补西墙,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你知道这半年我往里填了多少钱吗?公司就像个无底洞,有多少钱都不够,如果不是你,我根本用不着过这种日子!”樊慕桦大吼着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怨言。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幸福的人微笑着流泪,不幸的人流着泪微笑。多么老套的电影桥段,一对恋人,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风雨同舟,曾经的海誓山盟在困难和利益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和脆弱,那个曾经我以为爱我、懂我、护我、守我的恋人怎么能残忍地一掌把我推下万丈深渊?8年的同舟共济竟然换不来一点理解和支持,那一刻我真的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天真和无知,笑自己的妥协和退让。
“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是吗?”我悲衰而绝望地看着他。“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再给我机会了是吗?”我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地问道。
“尽早结束业务吧,早结束一天少赔一天。”樊慕桦看到了我眼中的绝望,放低了声音无奈地说道。
“如果我跪下求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决心,我就像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母亲,眼看着孩子病入膏肓,没有钱没有药,那个时候就算是卖房卖地,卖肾卖血只要是能挽救这个孩子也再所不惜。即使是出卖人格,也无所畏惧!我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樊慕桦的面前,只为求一个机会,求一次信任,求一点时间......我的举动让樊慕桦惊呆了,他不敢想象那个曾经高傲不可一世,雅若兰花爱他如生命的女人能这样决绝地跪在他的面前,他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拿我如何处置。
“樊处,我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说着我额头碰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感受不到冰冷地板砖的寒气和磕头带来的疼痛,因为心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一刻我只是一个一心救“子”的母亲。这个公司呕心沥血经营了8年才走到今天的地步,我怎能轻易地放弃,怎能轻易地言败,如果我放下自尊和颜面能换回短暂的时间和机会,那我为什么不去尝试?在这个孩子还气息尚存之际。40年的人生经历,少年丧父、青年谋权、中年丧子、亲人离散,不论是生离死别还是聚散悲欢,都不能令我丧失心智,消磨意志,反而让我愈发地坚强,但是今天在我所爱的人面前我被瞬间击穿了心脏,血流成河。抱着赴死的决心我抛开了一切,只为救这“孩子”一命。我不知道自己是想感化樊慕桦还是心如死灰前的拼命一搏,8年前因为我的草率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8年后我不能再失去一个自己精心打造的品牌张银匠这个“孩子”。这8年张银匠就是我的一切,我像一个母亲一样把这个孩子亲手哺育成人,如今眼看着它在我面前要烟消云散,就算让我用性命去交换我也决不犹豫。这个“孩子”胜过一切,它在,我所有的理想、抱负、情感都还有机会得以实现,它去,将带走我40年辛苦打拼的一切,公司、资产、感情、亲情、荣誉什么都将不复存在。樊慕桦根本不会理解一个曾经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情。我想我的举动一定是吓坏他了,他站在原地不敢动,瞪着血红的眼睛就那样不相信得望着我,我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着,每磕一次,那响声如同闷锤狠狠地砸在我们两个人的心上,一下接着一下……撕心裂肺,无从应对......那一刻我终于冲出躲藏的角落,在退无可退的境地举刀刺向了自己,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来逼迫对方的妥协,这是一年多以来我们无数次争执中,我第一次主动出击,也是最后一次,这是我牺牲了人格、尊严、爱情倒逼着樊慕桦换回来可怜的希望,那一声声的闷锤砸碎的不仅仅是两颗疲惫的心,还有经营8年的一段感情。8年的感情和信任在一声接一声的磕头声中土崩瓦解,每一次响声后伴随的都是我寒彻肺俯的含泪衰求:
“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樊慕桦从震惊慢慢变成恐慌,他从不知所措变成了恼羞成怒,冲上来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用力抓着我肩膀,冲着我沙哑地喊着:
“你干什么,起来,你起来再说!”
有人说衰莫大于心死,心死了,身体就是一个躯壳,没有生命的躯壳沉重得毫无知觉。樊慕桦是行伍出身,身体健壮,但却悍动不了跪在地上的我,我悲凉绝望的看着他,他知道我在用最后的力气逼迫他让步妥协,他可以斥责我、轻蔑我,污辱我,却无法拒绝一个爱他的女人跪在他面前绝望的衰求,所以他恐慌、他退却,他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他俯下身看着我,眼睛里冲满了愤怒、自责、懊恼和无奈,瞬间红了眼圈。他咬着牙转过身步伐不稳地夺门而去......
人走了,心死了,泪干了,这样的创业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难平的心绪,红尘烟火中再无我的相懦以沫!樊慕桦说:这人间,最风尘、最苍茫、也最无情,明明给了我们栖身的角落,心却无处安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