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颚——左——二之六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深渊边缘。他的心灵出现了溃疡,险些成为意识之河最厌弃的懦弱者。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地根之民当中,幼年、青年个体完全不知何为恐惧,思维能力更强的成年个体,却往往染上这种可憎疾病。尤其是那群阴险、狡诈,却总在关键时刻松懈的游猎者。
二之六感到了愧疚,因为他一向自认信念坚定,对随心所欲的特异体充满鄙夷;二之六感到了愤怒,因为生性散漫的耕作者,在恐惧面前竟能比地根之民更加出色。/他们不配。不配!!/
狂热情绪喷薄而出,帮助二之六迅速扫清杂念。不可思议的是,源自内心的信念,居然比意识之河的襄助更加强力。/抓紧时间。/望着木屋黑洞洞的窗口,战争中坚冷酷地将灵压加诸自身:
/刺胞正在撒放第二支羽箭。抓紧时间,立即作出决断!/
危急关头,个体爆发出的潜能只能用惊人来形容。羽箭破空,“嗖”地命中窗棂,与此同时,二之六也完成了全面的战况分析:首先,猎户使用了一种新式火铳,不像流行的鸟铳那样挂着红热火绳,这就让隐秘刺胞失去了最好的瞄准辅助,即便射光全部箭矢,很可能也不会获得战果;
其次,两家猎户远没有预料当中懈怠,至少有一户“家庭”提前给火铳装好弹药,以便随时击发。由于在场个体均未装备异目,无法透过窗户观察木屋内部,他根本无法确定,猎户“家庭”到底准备了多少火铳。如果这些耕作者分工合作,利用多支火铳轮换射击,左右两簇别说是靠近投掷火把,被弹雨全部消灭都有可能。
如此严峻的威胁,让二之六实际上只剩一种选择。小间木屋不断传来的声响,更是令他彻底下定了决心。那是丝麻弓弦的弹动声,毫无疑问属于耕作者所有,另一户“家庭”要么动用了猎弩,要么取出了反曲式复合弓。弓弩、火铳,两种射击武器若能互相配合,猎户甚至有可能向地根之民发动反击。
//持盾新血,原地坚守。//针对剧烈变化的敌情,二之六发出了全新指令:
//隐秘刺胞,继续射击窗口与门扇。允许消耗所有箭矢!//
他打算把六名部下当作诱饵。用这几个一动不动的目标,把两户“家庭”的注意力引向歧途。/就让猎户以为自己能赢吧,就让他们向无用之物倾泄火力吧,当骄傲出现,死亡必会将领!/
正如他所预料,呆站原地的持盾新血,果然引来了火铳铅弹。右簇刺胞刚刚撒出第四支羽箭,大间木屋的窗口再次爆出火光,弹丸伴着隆隆巨响高速飞出,穿越盾牌缺口直接命中头颅。
那具个体刚刚才站起来,连姿势都来不及摆正。他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踉跄着仰面倒地,后脑被铅弹开出碗口大洞,血液、脑浆连着菌冠碎块一齐涌出。部落失去了一具年青个体,但二之六却得到了一个宝贵机会,他当即扔掉燧石干藓,就像猛兽扑食一般压低身形,闪电似地窜出藏身树林。
眨眼之间,他就停在了尸体旁边。“点燃火把,准备投掷!”二之六用语音语言吼出命令,没有任何解释便把部下抛到一边。在持盾新血迷茫的注视下,他从尸体手中用力夺过盾牌,随后便以丢掷石球般的姿势,紧贴草皮将其用力推出。
助力甲胄给了他远胜旁人的力量,一连串动作只用了两息而已。由巨蝼蛄背鞘打造成的盾牌,一路向前飞速滑行,迅猛的势头堪比实心炮弹。不过,盾牌并没有触发绊索,这一点的确出乎二之六预料,但它同样没有一帆风顺地撞上木屋,而是在距离板墙仅仅三步的时候,“桄榔”一声掉进了陷坑。
从甲壳发出的刺耳刮擦声判断,坑里极有可能埋了长钉,也只有耕作者,才会如此浪费宝贵的钢铁。不过铁钉也好竹签也罢,既然暴露那就是无用废物,二之六不再犹豫,一个前滚翻直接抵达陷坑边缘,左手把破烂盾牌推到一边,右手同时紧握成拳。
那种奇怪火铳没有射击,由此来看,猎户很可能只藏了唯一一杆。为了庆贺这个好消息,二之六特地加大了出拳力道,第一拳砸得木屑纷飞,薄板墙壁当即出现一个大洞;第二拳落在破洞下方半尺,而且还是从下到上的勾拳,立刻就让木板墙壁四分五裂,黑黝黝现出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破损。
二之六没有着急冲进木屋。他熟稔地匍匐在地,半边身子悬在陷坑上方,坚硬的壳盔压扁无数草叶。果不其然,火铳很快便对准破洞,“轰隆隆!”打出第三响,虽然二之六已经闭上眼睛,强烈闪光还是让视野一片血红,苦辣的硝烟味道直冲鼻孔,无数微小颗粒贪婪地贴上皮肤,刺得这位战争中坚满脸生痛。
单杆火铳的硝烟很快就会散去,但装填弹药可就没这么快了。十五息之内,二之六不会有被铅弹击中的危险,但他还是没有冲进屋里的打算。战争中坚侧身靠上板壁,先弄出刮擦声响引人注意,又向破洞抛出药草碎屑混淆视听,然后就蹲在洞边屏息凝神,仿佛夜枭一样静待猎物上钩——
一杆梭镖蓦地探出,矛头连着木柄一齐颤动,透出主人心中惊慌。二之六眼疾手快,一把便枪杆紧紧攥住,无论对方怎样拉拽,始终铁钳一般绝不放松。助力甲胄提供的襄助,让他用右手同猎户拉锯的同时,还能悠闲地腾出另一只臂膀,从腰间拔出锋利的甲壳手戟。巨蝼蛄开掘足打造的这件兵刃,坚韧程度甚至不下青铜。
二之六简单估算了一下伏击者位置,左臂高高举起,如毒蛇吐信一般迅猛递出。板壁应声碎裂,起到的阻碍仅比蛛网强上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