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大先生点点头,旋即把字条交给王建,把这位爱表现的马贼派去御帐报信。他同时还给苏然安排了工作,命令自己的小徒弟钻进吊篮,代替不可靠的宋大憨执行任务。苏然虽说正是无名火起三千丈,但他就是再恼怒、再不甘,也不会公开顶撞尊敬的师傅。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紧紧咬住嘴唇,怀着满腔的不忿升上天空。
一个月前,飞天还是遥不可及的稀罕事情,与凡人完全无缘。一个月后,飞天却变成了烂大街的便宜货色,只要运气好(或者运气坏)轮到自己,谁都有机会坐进藤制吊篮,摇摇晃晃地升到百尺高空。
苏然虽然是第一次坐气毬,但他平时就胆大,再加上心头那把熊熊怒火,因此根本不把飞天当回事,甚至故意给自己寻找额外刺激。热气毬晃晃悠悠往天上跑的时候,他全程都是保持站姿,别说安全绳了,就连吊篮边缘的护栏都懒得扶上一下。
苏然认为这样做非常威风,一下子就把其他弟兄比了下去。但猫妖雷叶当即在他耳后来了一下,质问他为啥这么年轻就想找死。“安全绳系上!想走动必须事先报告!”山精表现的活像苏然他妈,吼的是又凶又急:
“停,停!我说了停你就得停,爪子缩回去听见没有?!我不给你找麻烦,你识点相也别给我找麻烦,你小子急着轮回投胎,我可不想现在就成佛!”
有那么一会儿,苏然被她吼得是无所适从,甚至忘了走路该先迈哪只脚。等他回过味来,气球已经升到了一百五十尺,在萧瑟的冷风当中左右横摇。雷叶丢下一句“看着好好学!”随即举起带遮板的菜油提灯,朝下面打出两闪两暗的约定信号;大先生也指挥弟兄们停止绞盘转动,将主系绳与四根保险绳依次系紧。一番熟稔的操作之后,循义军的地面保障工作就此结束,为迁就高阿那肱而缝制的“飞天战舰”,阴差阳错地承担起了重责大任。
蓝白色火苗从炉顶蹭蹭冒出,忽秒不停地把热气顶进丝绸毬囊。为了保证气毬一直浮空,石炭炉子必须时刻保持燃烧,苏然在吊篮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亮晶晶带着钢铁光泽的好煤不断填进炉膛,同时还得用带握把的火钳小心拨弄,免得石炭燃烧不充分。
这活又苦又累而且热的全身冒汗,看火时间长了眼珠子都会发疼,苏然打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他怒气冲冲地蹲在耐火砖上,一面忍受着颠簸,一面盼望换班时间早点到来,自己也能用千里镜看看地面。
黄铜镜筒加上两个水晶镜片,简简单单一个发明,却能让凡人的视野成倍增加。雷叶手举镜筒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这位来自扶桑岛国的捕快,干这活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苏然每铲一次新煤,她都能搞出两个甚至三个发现,然后用炭笔刷刷地写到素绢上面。
猫妖晚上照样能看清东西,手指也比凡人灵活,不管写东西还是给锦囊扎口,都像弹琵琶一样轻松自在;接下来,她还会把锦囊挂上铜环,顺着绳子“呲溜”缒下地面,底下人要是有事情想问。则会把绢条直接绑上绳索,通过滑轮一点一点地拉上吊篮……苏然在一边偷偷瞅着,顺便把动作要领记在心头,他不知不觉地就升起一股好胜情绪,琢磨着怎样才能赢上猫妖一筹——
“喂,小子。”雷叶突然间开了口,明显是在向苏然发问:
“等潼关这场仗打完,你觉得祖龙会不会认输?”
“他?老祖龙?”苏然哑然失笑。“人家可是始皇帝,脾气大得很。这回就算拿下潼关城,他回去歇个一两年,肯定还会带着几万瓦盆回来。”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雷叶用右手轻轻一推,金灿灿的千里镜顿时只剩一半长短:
“玖月是关中人,见过陶俑作坊。半年左右,老祖龙应该就能烧出一万陶俑,要是把质量放低,一万五也有可能。”
“老祖龙四面树敌,不光跟咱们打。”苏然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火钳,把一块烧正旺的煤块“咔嚓”夹成两段:
“再说了,咱也不是孬种,管他祖龙还是白起,敢来就把他们横着揍回去。雷镖头,你别是怕了吧?”
“你这小子……”雷叶抖抖耳朵,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村里老百姓,听几句壮胆话就能安心。大先生应该同你讲过吧?朱邪赤心都打到雁门关了,再向南就是晋阳城。朝廷要是再不北上支援,弄不好河东会整个沦陷。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光中原会妖邪四起,周围国家,比如我们扶桑也会出现太虚失衡,那场面糟得我都不敢去想。”
“这还用你说?”苏然把火钳狠狠捅进炉膛,嘴里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铁锈味道:
“问题是我有啥法?是老祖龙一个劲往关东打,把几万官军钉在这里走不成,又不是咱们找他麻烦。要是出个能讲话的把这货说走,这月俸禄我全拿出来请客!”
“也加上我的。”猫妖别过头去,发丝在风中轻轻舞动:
“轮班时间到了。注意别把千里镜掉下去,有不懂的就问我。”
镜筒抵上眼皮的时候,那份冰凉让苏然当即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地折腾着两段式镜筒,先拉长再收回,笨拙地尝试了足有五次,这才把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通过镜片看世界,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一方面,看在眼里的东西全都大了几倍,另一方面,视野范围却被局限在了黄铜圆筒,这种矛盾感仿佛小刀片似地扎在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像把千里镜挪到一边。
不过,苏然很快就控制住了这种本能方向。他看的非常仔细,某种意义上比雷叶还要仔细,有几回甚至还把右手伸出去,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做着抓握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