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呀!”玖月急切地催促道,两只眼睛睁得溜溜圆:
“第三是咋个回事?我还真没听说过呢。”
“第三,风陵渡这一段黄河,水底下可能有陶俑、行尸走来走去。官军雇来打鱼的船民,前些天听说捞上来好多死东西,不少人都瞧见了,但是大官不准私底下传。”苏然放慢了语速,同时故意压低声音,就像讲鬼故事那样神神秘秘地说道:
“有人说,死东西晚上会偷偷摸摸爬上岸,把全家人都拖到水里。还有人说,附近的渔民、船民都搬走完了,因为网上来的全是烂胳膊烂腿,一个劲扑腾。要让我说,行尸怕是没法在水底下走动,就那身烂肉,不出三天就得泡酥。兵马俑倒是有这本事,它们用不着呼吸,力气又那么大,从水底下拽住小船,说不定一下就能给弄翻。”
“死东西有这本事。”玖月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
“问题是,那些大官到底在害怕什么?水底下到底有没有兵马俑,发个告示出来不就得了?”
“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官府就这德行。”苏然知道,自己现在也算是官军的一员,但他损起官府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除非闹到人心惶惶,当官的绝对不会出来辟谣。再说了,这事也不一定是假的,我出去办事时候专门看过,河两岸的船民确实跑没影了。”
“连你都这么上心,这谣言传得还真厉害。”玖月仰起细细的脖颈,望向了正朝西北方向移动的绵延云堤:
“说到底,还是因为一直没分胜负,时间拖得太久。阿苏,你说说,官军到底是在等什么?等大金人?等飞天方士?还是等老祖龙本人现身?”
“我觉得是大金人。”苏然回答得不假思索。他很喜欢玖月管自己叫“阿苏”,虽然说不出具体缘由,但就是喜欢:
“方士还有老祖龙,之前已经被我们用热气毬怼过一次了。我们——呃,我是说官军,羽林卫、龙骧军又做了三个更大更新的,再等两天说不定就升上去了。不过热气毬对付不了大金人,我听说那东西比山都高,想把大金人揍翻,怕是得几百门大炮照脸轰才成。”
“没那么大。”玖月偏过头去,努力想装的非常镇静,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总共加起来,也就六丈高吧。主要是硬,太硬,弓箭火铳打上去,就跟,就跟……”
“没事没事,管它多硬嘞,咱又不是没打碎过!”苏然注意到了玖月的情绪变化,立刻在心里暗骂自己没事找事,赶紧学着高阿那肱的模样挺胸撅屁股,冲着黄河猛一挥手:
“老祖龙造的这些个玩具,说穿了也就那回事。我要是穿上盔甲,上去就能干掉一群!”
“哈哈,你呀~”玖月伸手指着苏然,似乎很开心地笑出了声。但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完全掩饰话语当中的勉强:
“本事一丁点,牛皮吹得震天响。不过你可以跟我学,我的刀法可是雷叶教的,长刀匕首样样精通,光这个月劈掉的死东西,至少也得有四五十。”
“佩服佩服。不过我也不是吹的。”苏然拍拍左腰上挂着的嵌玉狼皮剑鞘,得意之情不仅溢于言表,而且顺着经络一路升到了头顶:
“自从跟了大先生,俺可是把妖邪、官军、土匪全打了一遍,攒的首级功件件货真价实——”
三十步开外的河面上,一团泡沫转瞬即逝。苏然猛眨两下眼睛,视线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向黄河,但那片浑浊的浪花当中,方才的异状却已经无影无踪。“奇了怪了,”他忍着后背上突然窜出来的鸡皮疙瘩,喃喃自语道:
“我不会看错。我肯定不会看错。到底是——那东西到底是——”
“啾啾!”
小田鼠甩着尾巴,急切地跳上苏然脚背。它用一只前爪拽住大朋友的裤管,另一只前爪不停地向着西边河滩指指点点:
“啾啾!啾!”
灰绿色与白色的碎屑浮上水面,让人想起三伏天的臭河沟。十多团泡沫悄然泛起,与苏然先前所见别无二致。当着苏然他们三个的面,一只臃肿丑陋、依稀还带着人形轮廓的怪物缓缓爬上河滩,在湿润的黄褐色沙土上,留下一连串令人作呕的腐烂碎肉。
那是只行尸,被河水泡得又肿又涨,连肚腹都已经爆开的恶心行尸。它并不是单独前来,而是带着一整群同伴浮出水面,眨眼间就把那段河水闹的好像开锅一样。
老祖龙的亡者军队,所到之处尽是这些死不得安宁的怪物。一大群行尸就像灌多黄汤的酒鬼那样脚步踉跄,一步三摇晃地走向了苏然。它们的烂肉已被水流冲走大半,苍白的骨头架子直接暴露在外;畸形的上下颚不断开合,仿佛在诉说对鲜肉的无比渴望……
凡人和这种怪物根本无法交流。给它们解脱,就算是积德行善做大功业了。玖月轻快地从地上跳起来,眨眼之间就已经脚成弓步双持匕首,做好了屠杀行尸的战斗准备,苏然也从狼皮鞘里“刷拉”拔出百隐剑,跨前一步等待敌军来袭。
百隐剑其实是一把装上短木柄的双刃槊头,很久以前曾经属于秦宗权麾下的一名邪将所有。它会抽走杀掉的敌人魂魄,将这些怨灵永世禁锢于槊锋。苏然已经将人命纹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五条,并且不介意再加一百二十五条,如果这些魂魄是来自于老祖龙的走狗,那就更棒了。
“回大先生那里,”苏然头也不回地对田鼠下令道:
“报告这里的情况,就说大队陶俑随时可能过来!玖月,你攻哪边?”
“右边。”玖月把两把匕首同时抬高,融入白银的刀锋闪过道道寒光:
“希望你刚才不是吹牛。小心别伤到我这边!”
“放心吧。”苏然咧嘴笑笑,“就没失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