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紫禁城的大地上显得更加寒冷,人常说打了春冻断筋,但是此时的乾清宫的大殿里却很闷热,殿外的寒风吹进大殿里就被这股子热流融化了。
在这灯火辉煌的大殿中,叶三站在红地毯的最前头,和内阁首辅王翱紧挨着,有些王公大臣想过来和叶三寒暄几句,叶三都没怎么搭理他们。一切都是为了权力,而皇权更是决定他们权力的根本。想得到权力的人不是不想得到叶三的支持,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搞出更多的名堂,比现在披麻戴孝地哭丧更精彩。叶三懒得搭理他们,什么客套话都没有用,遗诏一出来马上就要翻脸的事儿,还客套个屁。冬天,本来很寒冷的天气,被一窝子人聚集在这里,立时在空气中漂移着许多难闻的气味,不是人人都爱干净的,这里面的气味,就像这里边的人一样鱼龙混杂。
“皇后娘娘驾到。”一个尖尖的声音喊道。众人都把脸转向御座左边,只见在一大群太监宫女扇罗仪仗的前呼后拥下,奴才奴婢们都弯着腰弓着身子用碎步小心地走着,簇拥着周皇后缓缓走向御座。周皇后穿的是丧服,众人跪倒在地,高呼:“臣等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周皇后冷着脸,脸上带着泪痕,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带着皇家的威严。她坐上龙榻,一拂白色丧服的长袖,看着御阶下面的众人,她很快看到了叶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她那紧张的心情一下了放松下来。太子朱见深跟在周皇后身后,准备宣读完诏书后就登基做皇帝。
牛玉手捧着诏书远远地站着,因为勋亲贵族王公大臣都还跪着,牛玉现在要是敢站到龙榻旁边就有受拜的嫌疑,在宫里做太监的都知道这个理儿。周皇后紧张地保持着一举一动的庄重,她的眼神里泛着冷光,有时候人的威严都是被*出来的。周皇后许久没有动静,众臣都摸不着头脑,但是伏着身体都不敢仰视,唯有叶三悄悄抬起头,去看周皇后是怎么回事儿。周皇后的脸还是那样单纯,可脸上的神情却安全和单纯沾不上边。周皇后也在注视着叶三,两人目光一触,叶三怔了怔,随即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鼓励着她。周皇后明白自己将要违背皇上的遗诏,在阴谋下颁布一个相反的诏书,她心底余存的良知和本分,让她格外惶恐,是叶三的目光鼓励着她,让她觉得有所依靠。
周皇后缓缓转过头,对着牛玉点点头,在这时,周皇后的心底流过一股冷流,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牛玉走上前来,朗声道:“皇上遗诏。”他拖长是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人伏着身体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一声憋屈的轻轻咳嗽。
“朕以太子入继大统,延续皇家正脉,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皇帝位!”牛玉停顿换气的时候,代表着皇权的皇帝位三个字的回音响彻乾清宫大殿,在高大的殿梁之间回荡,余音缭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有始皇帝一统华夏九州,扫荡八荒以来,皇帝就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皇权所及之处,鞭笞天下,征伐四方。继皇帝位这几个字,让牛玉那庄严的腔调,充分地咏出了气势。牛玉宣读的遗诏道现在为止都没引起朝臣的激烈反应,说明太子继位是臣心所向。牛玉目不斜视,继续念道:“……内事托皇后周敏淑,免修令德,勿遇毁伤。外事以内阁次辅叶三辅佐治理朝政……”
“皇上啊……”突然人群中一个人仰头大哭。牛玉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废除内宫嫔妃殉葬祖制……”
“天道何在?祖制何在啊!”有人开始嚷嚷起来。牛玉不管下面如何吵吵,很快宣读完朱祁镇的遗诏,叶三带头叩拜:“臣等谨遵皇上诏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三身边的一干大臣齐呼吾皇万岁。那个大哭的官员突地站起来,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是个穿着青袍的官员,四品以下的。真正那些锦衣玉食,肥的流油的王公大臣却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这是颠覆祖制,这是专权,皇权何在?这是我大明的灾难,是天下祸乱之始!”那官员红着眼睛,不顾死活地大声嚷嚷道:“诸位同僚,身披圆领,食国家俸禄,今日我等绝不容忍颠翻祖制的事情发生!”乾清宫上安静极了,没有人敢站起来附和他。大家都很现实,不管这份遗诏是怎么出来的,它不幸当众宣读出来,又有皇后在场,有内阁首辅在场,有大臣在场,它就是合法的诏书。在这种时候,在东厂锦衣卫宫廷禁卫京营三大营的面前,此时此地反抗它,才是真正的谋逆大罪。
“哈哈哈……”那位不知名的青袍官员仰头大笑,指着伏在地板上的人群,狂笑道:“大明社稷糜烂了,你们……皇权没有了,汉族的脊梁断了!”
“胡说!”就在这时,叶三站了起来,长袍无风自动,官袍的长袖随手而舞,他指着那官员怒道:“我告诉你,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大明的脊梁没有断,汉家的皇权永照万邦!我们要革新,我们要进取!我们要中兴!”叶三转过脸,面对大殿上的大臣,张开双臂,高声道:“清吏治,澄清朝廷,收拢人心,革新财政,充实国库。内教化天下,外征伐蛮夷,布王道于海内,扬国威于四方!辅佐新君,中兴大明,愿与诸位共勉!”
内阁部堂一派的官员原本就站在叶三的阵营,这时受了叶三的煽动,纷纷慷慨高呼:“清吏治,收拢人心,革新朝政,中兴大明……”反对叶三的那些王公大臣只是冷眼旁观,倒是御座旁边侍立,随时坐上皇位的朱见深,看着叶三慷慨激昂的样子,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心道我做我的皇帝,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劳神的事,谁说的说就去做吧。
叶三关心的是上下五千年,而朱见深关心的是怎么迎合他干娘唐甜的欢心,他从七八岁开始就没离开过唐甜,如果离开了唐甜,他简直没法活。
高大的乾清宫殿堂内,纵然是站满了人仍显空旷。人们狂热地支持叶三,有的怀着愤怒和怨毒忍在心头。而叶三所说的好像是他提出的执政纲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他根本就不认为略微改良有任何效果,他心里有一剂猛药,但是不能说出来,这时候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支持他了,他立刻就会变成孤军奋战。一剂猛药,要参着鲜血喝下去,会死很多人。
叶三心里品尝着那一剂猛药,默默无语,那是毒药还是良药?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品尝着它的血腥和苦楚,却欲罢不能。慷慨激昂的话在乾清宫中回荡,叶三此时却有些恍惚,生命仿佛已经不重要了,连他自己的性命仿佛都不重要了。
这时牛玉盯着那个发狂的青袍官员呵斥道:“公然抗旨,不忠不孝,满口胡言,妖言惑众,你眼里还有国法吗?你可知罪?”青袍官员怒道:“杀吧!来啊!把我的头颅挂在午门上,让我看看乱臣贼子是怎么祸乱皇城的。”
牛玉看向周皇后,周皇后冷着一张脸,在她示意牛玉念遗诏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冷冷地说道:“按国法治罪。”
牛玉听罢转身面对大殿喊道:“着锦衣卫拿下,斩!族人流三千里!”几个锦衣卫冲上去,将那青袍官员按翻在地,摘去了他头上的乌纱帽,扔在地上,将他拖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