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乾清宫中早已乱作一团,周皇后和周贵妃顾不上礼仪和太医们一起在西暖阁中。朱祁镇依然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妃子们嚎啕大哭,因为她们都在害怕,害怕皇帝驾崩了拿她们来殉葬。太医们都在摇头叹气,和太子朱见深站在一起的周贵妃倒是显得较为冷静,她一脸正色地呵斥太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就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吗?”然后转身同样呵斥周皇后,也不管身份了:“你是皇后,擅自决定把皇上的事隐瞒钱皇后,是何居心?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得主持后宫,别出乱子才是。”
周贵妃呵斥完周皇后才猛然想起,现在不是树敌的时候,后半句话明显变软了,她明白现在要尽释前嫌,一致对外,确保她儿子朱见深顺利登基。
和朱祁镇在文华殿的谈话,使叶三痛定思痛,他认为有朱祁镇一天在位,他的新政就无法推行。于是他不再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而是转移目标,注意上了太子朱见深。而且他对大明朝结症所在看得越来越清楚,他看到大明现状和过去,迷惑则来源于对未来的揣测和探索。
大明朝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当然还是地主,忽略天灾和动乱,叶三的思想回到最基本的东西,那就是统治的基础,地主掠夺了社会发展的绝大部分财富,土地兼并让这种财富最大化,而且有突破极限的趋势。可悲的是这种财富都用在了贪婪和奢靡的生活上,以至于国家无法堆积财富,解决外敌内乱等诸多问题。在一个人口数亿的国家里,连很少的军费都十分拮据,就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个问题。这是大明的现有政治体系对资源的无法控制,无法堆积资源,就无法应对历史的挑战。
叶三看到了现状而无能为力,当他接近权力顶峰的时候,产生了一种责任感,他在思索怎么解决,最后只有走向极端,这是一件让他十分痛苦的事。他是被*无奈之下才采取的疯狂手段,他是指望不上那些占尽国家财富的地主了,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让别人自愿从嘴里吐出财富的好事。他现在所依靠的势力就是他安插在朝中的官员,然而,就这点势力相对于庞大而根深蒂固的地主来说,实在有点太渺小了。况且这些官员的利益,不只来源于叶三集团的势力基础,随着他们在朝廷站稳脚跟,然后就会积极地通过腐败参与到地主利益分成中去。所以他们也未必靠得住。叶三现在策划的一系列暗算皇帝朱祁镇的行动,谈不上篡位,但是完全可以算得上政变夺权。叶三假设夺权成功,他应该如何治理天下,要怎样改革制度,连他心里也没底,这也是他最痛苦的地方。一方面是政变的危险和变数,一方面是成功后预期的那种无力感。两种巨大的压力折磨着叶三,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徐玉英和唐甜在屋檐下看着默默徘徊的叶三,不敢上前打扰他的思绪,等叶三从外院回来后,徐玉英主动回避了,唐甜和叶三一起走回屋里:“那件事我安排好了,韩妃,哦,就是凤燕在不知不觉中无时无刻不在迷惑朱祁镇,使朱祁镇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基本上是上不了朝了。相公是不是也在朝廷上做好准备?”叶三沉默不语。
“相公要做这件事,甜儿一定尽最大努力助相公一臂之力。但是,就算皇上驾崩了,京师还有诸多皇亲国戚勋亲贵族,还有京师京营锦衣卫和许多不可预料的变数。相公必须做出必要的布置,要不要以增援辽东为名,将温州大营北调?”
叶三平静地说道:“北调温州大营是画蛇添足,如果京师真的被别人控制了,就凭温州大营那点兵力能干什么?能打进高墙壁垒的京师?兵力方面,我只需要崇文门刘德新一部就足够了,只要晓以大义,为了保障政局的稳定过渡,杜绝大明内乱,刘德新会站在朝廷正统这一边。还有东厂和锦衣卫都受牛玉等太监节制,而牛玉也会站在我这边。因为反对者的手段无非就是为了防止太监和外臣勾结专权为由,如果让别人上位,铁定会赶他下台,把内廷的权力移交到别的太监手上,牛玉地位不保,他只能支持太子登基,才能保证自己的权力。而我也是支持太子登基,和牛玉的目的相同。牛玉只是个太监,他如果没有外廷大臣的声援,铁定要被攻击,一不小心连性命都有危险。况且我和他还有朋友之谊,又是现成的能稳定局势的大臣,他不和我合作,还能怎样?”
如果说叶三对付曹吉祥是完全阳谋的话,这次叶三的布局就是完全的阴谋。阴谋,不能泄露自己的意图,是阴暗面的东西,一旦见光立马流产,就像曹钦造反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叶三的意图被人知道了,他立刻死无葬身之地,阴谋比阳谋更危险。所以叶三的阴谋要想成功,必须保证不能泄密,一切预先联络势力的做法都会增加泄密的可能。叶三看到了这点之后,就没有和任何势力联络,只等事情发生之后再快速做出反应。这一点可以理解为冒险,但是他明白,真正的冒险是预先去布置,打草惊蛇。
“甜儿,你快回宫吧,朱祁镇给太子选妃有迹象表明是针对你,你要小心啊!”
“相公不必担心,这个我知道,已经有几次钱皇后就以和相公团圆为名让甜儿出宫,不再回到太子身边,可都让太子挡下了,太子现在已经离不开我。”
在无尽的担忧和心惊肉跳中,叶三就等着朱祁镇驾崩的那一天。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叶三反而不怕了,人都是恐惧未知的事情。
天顺八年刚过完年,叶三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红色一品仙鹤官袍,穿上一品官袍的时候,叶三格外认真,上下整理的整整齐齐。叶三穿戴一新后,从书案上取下尚方宝剑,拔出半截,眼睛炯炯有神,一股坚定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真的是个讽刺,他要阴的是皇帝,而手里这把宝剑恰恰是皇帝所赐。
内阁第一天开工,叶三去的很早,见到首辅王翱相互问候了几声,两人开始处理公务。到了中午,叶三开始焦虑地在内阁值房来回踱着步,一会儿又坐回到书案旁。就在这时,听见门外王翱的声音在喊他:“叶阁老,叶阁老……”王翱直接闯进叶三的值房,苍白的一张脸看着叶三,然后用颤抖是声音对叶三道:“叶阁老,大事不好了!刚才老夫得到消息,皇上现在昏迷不醒了,情况紧急啊!”
叶三镇定下来,王翱仍然在值房中走来走去,愁眉苦脸地道:“叶阁老,现在皇上昏迷不醒,朝廷旧党极可能在这个时候勾结权贵,借机作乱!咱们应该立刻通知各衙门大臣到内阁聚集,以正朝纲!”
叶三冷冷地道:“到内阁?如果净军把午门封锁了,咱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直接被人一网打尽?如果京营把内城城防控制了,是拳头大还是道理大?”
王翱大瞪着双眼,叶三说的不错啊,不能在内阁坐以待毙:“叶阁老,那还等什么,趁现在还没有反应,咱们赶快出紫禁城吧?”
叶三道:“没那么快,首辅别急,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牛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