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坐着轿子一直到了东厂胡同的东厂衙门才停下来,锦衣卫指挥使逯杲急忙出来迎接:“牛公公,什么风把您老吹到东厂来了?”牛玉笑道:“顺风,顺风,逯指挥,您看这外面挺热的,七八月的太阳就是毒,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两人走进东厂的会揖房,逯杲左右瞧了瞧,就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纸来,轻轻放到牛玉面前的桌子上。牛玉拿眼一瞧,是一些房产和地契,他眉毛一挑,愕然道:“逯指挥,您这是什么意思?”逯杲躬身道:“牛公公眼看就要升为司礼监掌印,现在又监管东厂,末将应该尽早给您凑个份子。可想到现在内庭正在严查贪墨,末将不想让牛公公沾上铜臭,拿银子做份子怕您老烦,末将在城外有个庄子,周围有些薄田,于是就……”
牛玉看着逯杲,真是兔死狐悲啊。眼看曹吉祥要倒霉了,这逯杲眼头真敞亮,兔子还没死,他就要投靠自己了,真不愧人称顺风倒,于是牛玉笑道:“铜臭?逯指挥是说银子吗?它可是好东西,哪里有香臭之分?咱家没那么清高,这银子咱家喜欢得紧,再说了,庄子田产哪样不是银子买的?有什么区别。”逯杲赔笑道:“那是,那是,牛公公所言甚是。”
牛玉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东西咱家喜欢,但是不能收!你也知道现在皇上正在反腐,这样的风头上,咱家还敢收这么厚重的份子?规矩咱家也懂,也不是故作清高,你要真给份子提前祝贺咱家,就把这东西收回去,换几锭银子过来,咱家不嫌弃铜臭。”
逯杲顿时一副可怜相:“这……这……牛公公,末将只是想着公公俗务烦身,是想给您座清静的庄子,偶尔调养调养身子不是?没别的意思,您老就收下吧。”
牛玉哈哈大笑:“咱们也别再捏着鼻子说话,摆明了说,逯指挥此举怕不是这个原因吧?唉,不是咱家说你,你为啥不能直说了,你真想投靠咱家?”逯杲听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下定决心要追随牛公公,又怕牛公公您嫌弃……”牛玉连忙打断逯杲肉麻的废话,冷冷地道:“早说不就行了,咱家是赶尽杀绝的人吗?你要是真心投过来,咱家就以自己人待你。”
逯杲磕头如啄米一般拼命点头:“末将真心实意来投公公,如有半点假意,天打雷劈!”牛玉道:“那好,现在就有一件事,本来别人也能办,既然你要投过来,那你就先把这事儿办好,什么话也不用说,咱家心里自然明白。”逯杲急忙正色道:“请牛公公指示是什么事,只要末将能办到,纵是刀山火海,末将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牛玉是想拿曹吉祥的事让逯杲去做,也算是逯杲的投名状吧,于是牛玉说道:“现在这朝廷里面怕是没几个干净的,东厂要查曹吉祥贪墨的真凭实据,既然逯指挥要过来,不如把这事儿交给你去办。”逯杲听了怔了怔了,要查曹吉祥?那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谁敢查司礼监掌印?牛玉见逯杲犹豫不决,轻轻把桌子上的田契向前推了推:“这事儿逯指挥也不用急着答应,咱家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再来找咱家。”
“末将不用想,查曹吉祥贪赃枉法的事只管交给末将去办,肯定坐实他贪墨的罪行。”
“哈哈哈,到底是锦衣卫指挥,干脆!逯指挥很快就会明白今天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
牛玉只顾高兴,没把事情原委给逯杲说清楚查曹吉祥是皇上的意思,在选择上牛玉也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以为吃准了逯杲,不会节外生枝。他没想到还有别人会把查曹吉祥贪赃枉法的事给捅出去,传到了曹吉祥的干儿子曹钦的耳朵里。
牛玉从东厂走后,逯杲就去见了一个人,那是他混迹官场不倒的靠山,那人就是掌管钦天监的天文人士汤序。逯杲不管什么事都要找汤序看看天象是不是可行,他对汤序的天文地理知识绝对佩服,也就是说逯杲特迷信,什么事都要看看以后的局势。当汤序知道了此事,先稳住了逯杲,急忙去见了他的好朋友曹钦,把朝廷要查曹吉祥贪墨的事告诉了曹钦,曹钦一听就急了,没有片刻犹豫就去见他干爹曹吉祥。
曹吉祥听后,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情在心里冉冉升起。石亨死的时候,他是唯一敢见石亨最后一面的人。皇权的威力再次展现出来,一纸圣旨,帝国最高军事大员,兵部尚书石亨立刻被摘掉了乌纱帽,剥夺了权位,被锦衣卫逮捕入狱。现在该轮到他了,石亨贪墨巨额公款,收受巨额贿赂,他曹吉祥比石亨更贪,只要查到证据,九族都要入狱砍头。皇上杀石亨这件事在局内人看来当然是皇上清洗曹吉祥羽翼的一个步骤,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局外人却不一定知道朝廷里的事儿,怎么可能看到那么多内部的事?所以在许多官员看来一目了然的事情,老百姓却蒙在鼓里,看着一品部堂大人都被整治了,以为朝廷真心实意要清理吏治了。
曹吉祥在诏狱中见到石亨的时候,确实有狐悲的感觉。石亨吃了很多苦头,总算顿悟了玄机,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是已经晚了。石亨当时很绝望,惹恼了皇上,惹恼了现在的当权者,灭门之灾是逃不掉的。他曾寄望曹吉祥能够救他,可曹吉祥并没有给他多少关照,在诏狱这个地方,官大官小没任何区别,主要是看什么关系。石亨在诏狱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在东厂锦衣卫和三法司的共同*作下,最后被灭了九族!这种判决对曹吉祥当然极其震撼,基本上这样的判决都发生在造反的人身上,但是现在却发生在了一个部堂大人的身上,石亨可谓是点儿背到了极点。在处决石亨的时候,曹吉祥去诏狱看望了石亨,亲眼看着同在一个战壕的盟友遭此悲剧,曹吉祥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就是死也决不能死在诏狱里。
此刻,曹吉祥决定要造反了,他的依靠就是他的干儿子曹钦,他的资本就是曹钦手里的鞑官。这些蒙古的降兵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他们都是很忠心地为自己的主子效劳。在京师里,实事求是地说,曹钦手下的这些鞑官确实相当有战斗力,而且对曹钦有利的一点在于紫禁城内驻军不多,大明朝为了防止武将造反,调兵的手续十分复杂,身为主将,如果没有兵符,一兵一卒都难以调动。所以曹吉祥想造反成功,真正的关键在于时间。只要能够在紫禁城外的驻军调动之前攻入宫墙,抓住朱祁镇,曹吉祥就可以造反成功。
天顺五年七月,一更天。曹钦在自己的府中召集了所有鞑官,他只下达了一个命令,就是杀人放火,见人就砍,遇房屋就烧,只要造反成功了,所有人都前途似锦。手下的鞑官都是为了钱卖命的亡命之徒,他们既然能够背叛蒙古为大明人效力,谁还能保证他们不会为出更多钱的人出卖主子呢?
曹钦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思考的计划十分周密,但是他也有麻痹的时候,在鞑官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早就想趁机溜走报信的人。此人可说是个小人物,名字叫马亮,平时也没见他干过多少起眼的事,曹钦只知道他是个蒙古人,却不知道他有一个叫吴瑾的朋友是朝廷大员。
马亮瞅准机会溜出了曹钦府邸,一路狂奔直奔吴瑾所住的朝房,此时已经二更,吴瑾被狂喘中的马亮叫醒,听闻曹吉祥和曹钦要造反,顿时大惊失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