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德胜门门外民居横扫瓦刺骑兵的神机营黑洞洞的枪口又出现在了西直门城头。提升和奖赏不断落在曾经是神机营大厨的葛路人身上,他现在作为神机营的指挥,指挥应对各种复杂的战场经验已经十足。今天上了西直门城头,他就暗下决心要再次横扫瓦刺大军。
西直门的两堵高矮不平的护墙后,满是黑洞洞的火铳枪口,神机营的火铳手一个个踩在木桌或木凳上,火铳在护墙上架好,一直保持着戒备的姿态,连程信和孙镗的对话都没多关心,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地握住武器,一动不动地牢牢守卫在各自的枪位上,整条护墙上只能听见粗重不均的喘息声。
两军交战不久,孙镗就支撑不住,退到了城门前的栅栏前。看到敌军骑兵渐渐进入射程,葛路人发出预备的命令,一千名火铳手随着这声命令进入了瞄准状态。腰部微微前弓,火铳的把托更有力地顶在肩上,闭上一只眼,歪头瞄上飞奔而来的骑兵。调整好姿势后,这批神机营精锐仍然没有一个人开火,他们在默默等待葛路人的命令。视野中的敌人也是跑跑停停,经验十足,渐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敌军进入射程后,就大批地侧伏到了战马的腹部,他们在马腹下举着弓箭从还在跑动的战马身下把箭羽射出。这些身姿矫健的骑兵在马背上一起一伏间,就能躲避火铳的射击,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
护墙后的葛路人看见这些骑兵柔韧的动作时,心里不禁暗赞:“真不愧是马背上的骑兵精锐,横扫他们还真不容易。”
瓦刺骑兵距离孙镗的部队还有百米,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这是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明军的火铳弹丸顶多射入马体,对人却是没有任何杀伤力。这个距离上如果不能引诱明军开火,那么再接近就危险了。冲在前面的骑兵举起了盾牌,速度放缓,后面的骑兵已经拥挤在一起,形成了大批骑兵的聚集,这说明他们冲锋的速度降低了。骑兵又向前冲了几步,手中的弓箭首先射向孙镗退出战场的部队,同时他们也看见了城墙上密密麻麻都是火铳,黑洞洞的枪口给他们的感觉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瓦刺骑兵拥挤的情况引起了葛路人的注意,他跑到了神机营炮队的身后,命令开始调节炮口,这样的距离已经不需要测距了。炮口的调节很快使瓦刺骑兵感到了危险,前队的骑兵开始嚎叫起来,可惜已经太晚了,他们只有一条选择,就是冲进孙镗的战队里,躲避明军的轰击。
看见百米外的敌军又一次催动战马,呜咽的号角声和激昂的呐喊声同时响起,冲击的前锋向栅栏前冲去,不再顾及护墙后火铳的威胁。葛路人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奔腾而来的马队,也看不见成团的雪亮马刀。他腰部靠在炮身上,侧身放平右臂,指向前方,指向冲在最前面的敌将,闭上左眼,圆睁右眼盯着那张狰狞的面孔。
有手下曾经问过葛路人,他火铳能打得百发百中,火炮不知道怎么样?葛路人说了,只要敌人离得近,什么都能打中。
“点火,放!”两门五磅炮先后炸响,随着炮声响起,葛路人翘首端望炮弹的落点。清膛手和搬弹手不管炮弹落在哪里,开始有条不紊进行他们的工作。
“中了!哈哈!在人群里!”葛路人兴奋的高叫。实心的弹丸在马群里跳动,连续起落,碾碎了瓦刺骑兵的后队,无数人马被碾压成齑粉,接着又是几声轰鸣。瓦刺骑兵的哄乱和城门上神机营的炮兵成了鲜明的对比。清膛手清理好炮膛的炮渣,搬弹手搬来了炮弹和火药,装药手装填压实,装填手熟练地把弹丸轻轻推入炮膛,点火手早就清理好了火门,上好捻绳,接上火药点火。
瓦刺骑兵紧紧盯着正前方的孙镗,抚缰*马,腰向着侧后猛烈地弓起来,紧握马刀的右臂在脑后竭力绷紧,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胸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战马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几十米的距离眨眼而过。
“放!”葛路人的命令发出,很快被自己的火铳爆发声掩盖,余音还没有散去,刹那间又被淹没在几百支火铳的齐射中。西直门城墙上,无数火铳尽情地向冲上的骑兵喷射出大股硝烟,孙镗军眨眼间就被激喷而出的硝烟覆盖。在弥漫的硝烟里,孙镗看见瓦刺骑兵前队浑身浴血在地面上翻滚,受惊的战马发疯一般在血泊中翻腾跳跃。
城头上的火铳手没有一个停下来欣赏他们的战果,每个人都平静的转身把空枪交给身后的同伴,同伴接过火铳的同时,把手里弹药充实的火铳塞给射击同伴的手中。接过装填好的火铳,在城头上架好,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声呐喊,只有架枪上肩和填充火药的声音。葛路人左右看了一眼,见两旁的火铳手都换好了武器,一个个前倾着身躯,一脚前,一脚后侧立的姿势,专心致志的瞄向前方。
“开火!”葛路人一声令下,排铳的巨响再次响起,整个栅栏前方不大的区域,又被白烟笼罩,密集的喷射覆盖了整个战区,吞噬着战马和血肉之躯。两次排铳过后,瓦刺前锋只剩下零星的战马在奔跑,在硝烟和巨响的刺激下,以往*控自如的战马开始狂躁,浑身是血的战马更是一次次跃起,在空中打着响鼻,落地后就在血地上乱滚。神机营不断的射击,更加剧了马群的混乱。城头上的火铳手都闭着一只眼在寻找凌乱的目标,斜着脑袋瞄准,然后手指按下扳机,看着白雾在眼前绽放,看着火光在眼前闪烁,看着目标在眼前翻滚。把手里的火铳交给后面的同伴,耐心地等待装填,没有发出任何不耐烦的催促。
再次拿到装填好的火铳,这次寻找的目标已经换成狼狈逃窜的瓦刺骑兵,他们的火铳转动着角度,跟上逃兵的步频,又一团白雾喷出,根本没功夫检验战果,就转身装填。被打下战马的瓦刺骑兵见逃跑无望,纷纷向孙镗军冲来,在他们还没有冲动到栅栏前,几杆长枪象毒蛇般刺出,深深扎入满脸血污骑兵的身体,惨叫声才刚刚响起,几杆长枪已经猛地向后抽出。晕头转向扑过来的骑兵,扑通一声,死尸摔在地面上,尸身下流淌的鲜血很快和他的同伴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浇灌着异地的泥土,形成了红色的池塘,然后四处蔓延成溪流,流向远方。
惨遭神机营横扫的瓦刺骑兵,士气已经彻底瓦解,这个时刻仍然有不少骑兵企图从尸堆中爬出来。城头上的火铳手开始了慢速点射,目标都设置在垂死挣扎骑兵的脑袋上,被打中的脑袋,随着一声破碎,脑袋上的下巴就被硬生生打的凹了下去,在脑袋消失的同时,一蓬血花和几颗碎牙飞上了天空。
孙镗又跨上了战马,拨转马头,转向了热血横流的战场。痛打落水狗,残杀瓦刺伤兵,很快稳定了局面。城头上的葛路人也很够意思,手下的人一起为孙镗呐喊助威。此时,石亨带领的监狱援军也到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败退的瓦刺骑兵,把他们赶出了视野。九死一生的孙镗彻底摆脱了困境,继续坚守着西直门。
也先在逃亡的途中,身后是石亨带领的一群近似疯狂的杂牌明军,这些人挥舞着杂乱无章的兵器,大有把也先碎尸万段的勇气。也先终于尝到了败军的痛苦,被人在后追着砍杀实在不是一件让他感到愉快的事。也先的大营距离北京城还有一段路程,那是也先发动进攻的基地。当他再次回到大营,感觉到手下的将领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这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也先彻底绝望了,他满怀信心,带领的手下前来,却落到了如此地步,几万军队被打得溃不成军,还被自己的手下败将赶得落荒而逃,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叶三见也先败回,心中狂喜,他在考虑,现在是不是救出朱祁镇的最佳时机。但随后他发现,也先看守朱祁镇更严密,连出恭的时候都有瓦刺士兵跟随。带着一个活人想从万马军中逃出谈何容易。
“老爷,我们是不是把朱祁镇甩下,杀出去?”唐甜有了舍弃朱祁镇的想法。
“不行,我们不能留下千古骂名,保护他是我们的职责。”
“老爷,都什么时候了,几位大姐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呢?”唐甜急了。
“甜儿,要不我护送你出去,给她们捎个口信。”
“不!老爷不走,奴家也不会离开老爷的。”
“那好,我们就一起静观其变吧。”
也先顶着风沙向北逃窜,足足喝了五天的西北风逃离了京城,他的下个目标竟然是居庸关。此次出兵,攻打居庸关的是知院阿剌,也先都从京城败逃回来,他还没有打下居庸关,正好和也先形成了两边夹击居庸关的形势。
居庸关可说是北京城的第一门户,是通往京城和出塞的咽喉要道。阿剌率五万大军,通过多次试探性攻击,都没有攻下。居庸关守将罗通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坚固的城防抵挡瓦刺的进攻,可灵活的战术运用,多次打退了阿剌的进攻,使阿剌在居庸关不能前进一步,也无法快速增援也先。也先的败军进袭居庸关,立刻使罗通的防御雪上加霜,兵力部署更是捉襟见肘。也先军在京城虽然受挫败退,可骑兵的战斗力仍在,正常情况下,攻下居庸关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几天的风沙过后,居庸关下起了塞北的第一场雪。
漫天飞舞的雪花使居庸关的气温剧降,很快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也先停止了北上的脚步,等待时机的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