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新放下电话,无心再看电视了,过去的一幕一幕像电视一样,在脑海里播放。
在他的记忆中,他从记事开始,认识父母之后,就认识他了。
小时候两个人的家是邻居,他们住在东北的北边一个偏远贫瘠的小村子里,每家住的是只有一人多高的土坯房,用半米高的土墙围成院子,土墙上还插着编者成菱形的柳条做栅栏。王维东家就住在郑新家东院,两家的院门对着院门。
王维东比郑新大二十天,后来听妈妈和王维东的妈妈说,郑新的妈妈生下他时一口奶水也没有,家里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时候实行计划种植,也就是县上来的工作组让你种什么你就种什么,生产的粮食也都全部上缴国家,再由国库返还给农民旧粮食。新粮食上交了,返还的是陈旧发霉的东西,大人都不爱吃,吃了拉不下来屎,就是这样还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月子里的孩子就根本不能吃。
妈妈偷偷地养了两只鸡,下了几个鸡蛋,坐月子的妈妈都舍不得吃,赞给小郑新,小郑新没有奶吃,就吃鸡蛋糕,鸡蛋不好消化,再加上顿顿吃,就吃鸡蛋糕拉鸡蛋糕。
小郑新白天哭夜里哭,已经奄奄一息了。
爸爸妈妈只有流着眼泪看着他,没有一点办法。
那个时候小孩子死了,按着当时习俗,就求一个外人来,用谷草把孩子包上,扔到野外去,喂狗了。
爸爸看着孩子不行了,就把同村的一个叫大老杨的人找来,准备小郑新一咽气,就把他扔了。
这时快要满月的王维东的妈妈听说西院郑家的孩子要死了,不顾农村迷信的说法,月子里的女人不准窜门,就过来了。
王妈妈看见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小郑新面无血色,只有微微的一点鼻息尚存,王妈妈流着泪说:“这孩子真可怜,来到世上一回,连一口奶都没吃上,过来,让他吃一口奶再走吧!”
她接过小郑新,解开自己的扣子,把**放在小郑新的嘴边,小小的郑新立刻用造物主赋给天下所有动物本能,张开了小嘴,吃到了他来到人世上的第一口奶。
就是这口奶,让小郑新没有辜负造物主,不,不是造物主,是母爱、是善良、是一个普通村妇的纯真情感,把他的小命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
王维东的妈妈忍着痛把郑新喂饱了,这个纯朴农村妇女的痛是,这个孩子的命怎么这样苦;家里怎么这样穷;自己的儿子一会儿吃什么?
小郑新吃饱就不管王妈妈的痛了,他呼吸有劲了,脸色也好看一些了,哭累了也该睡觉了。
准备扔掉他的叫做大老杨的人,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蛋说:“这孩子不肯咽气,就是等救命恩恩人呢,他命大福大,将来会有出息的。”
他端详了一下小郑新,对郑新的爸爸说:“这小子命大,将来是个人物,你能沾你儿子光啊。这小子又活了,有了新的生命,我给他起个名字叫小新吧,将来也好养活。”
这时的郑新不但有了命,还有了名,这个用一生的名字,还是一个准备把他扔了喂狗的人给起的。大老杨接过爸爸卷好的旱烟,抽着走了。
草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和草差不了多少,有人类以来,什么大灾大难大战,天塌地陷,人的数量还是在增加,郑新也顽强地活下来了。
郑新和王维东还在各自妈妈怀里抱着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了。
两个母亲在田地里干农活,就把他两放在一起,让他们俩在大地上爬,谁的妈妈想起来了,就走过来照看他们俩一下,他们俩一起爬,一起高兴,一起哭。
有一次两个妈妈只顾忙着手里的农活了,忽然想起来时,发现两个孩子没有动静了,过来一看他们玩累了,哭累了,依偎着王维东家的大黄狗睡了,大黄狗搂着两个孩子也睡了。
以后他们俩学会走路,就手拉着手;学会说话,就开始你要啥他就要啥;再后来他们俩就能尿尿和泥玩,开始一起淘气惹祸,经常让妈妈们操心、生气了。
有一年春天,前院娟子家,用泥堆院墙,堆了半米高,上边有十多公分宽。大人们把墙堆好,进屋吃饭去了,郑新和王维东就来了。
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站在上边他们看了平时看不到的世界,看到了那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脚踏在墙上软硬度正好,感觉是那么的舒服,比踩在家里的破被子上都好。
更让他们开心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人影响他们,这里就是他们的乐园了。
刚爬上来时上边有些窄,他们就小心翼翼地摇晃着走,走几个来回之后就可以跑了。就别提他们多高兴、多快乐、多兴奋了。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更高更大的墙呢,如果现在他俩蹬长城能换来昔日蹬土墙的快乐,估计他俩都要搬到长城上去住。
就在他俩满头大汗地在墙上边跑着、闹着、快乐着的时候,郑新的爸爸出来找郑新回家吃午饭,看见这两个小子在土墙上跑呢,连想都没想,别把孩子吓一跳,从墙上掉下来,摔坏了孩子,就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呢?找打呢!”
他们俩条件反射一样的跳下来,散腿就跑,刚才快乐的结果换来的是每人都让自己的爹踢了几脚,他们的表现是咧咧嘴就算哭了;又被妈妈们痛骂一顿,骂一顿他俩不怕,不痛不痒的。
原来半米高的土墙,他们俩在上边高兴了一场,土墙就变宽变矮了,成了不足三十公分高的胖墙了。
至于爸爸、叔叔、大人们又怎么把墙变高的他俩才不管呢。
有一年郑新从东湖回老家,遇见了娟子的爸爸,他还开玩笑说:“小新呀,我还要感谢你和小东,你们这两个淘小子,我家的院墙至今还那么结实,是你们俩给夯的好哇!”
在他们俩八虚岁的时候,妈妈们给他们用毛巾缝个口袋,当做书包,里边放上两本书——语文算术、两个本子、在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到村里那时叫做大队办的小学上学了。
从此他俩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如果谁家吃饭晚一会儿,另一个就等着,有时还会在对方家里再吃一口,那时的肚子好像永远也填不满。
大队办的小学,老师、学生都来自不同的自然屯,老师、学生自然分帮分伙。他们这个自然屯没有老师,学生也就常常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气,挨打、受欺负了他们俩一起哭,淘气了一起笑。
那时的农村的人一年四季都是忙,太阳升起来开始干活,太阳落山了回家吃饭,忙的要死累的要死,每家又都有五六个孩子,哪有时间和闲心管他们。
不知不觉,到了小学升初中的时候了,那时的小学是五年制。不知哪位神仙出了一个主意,要大队自己办初一,到初二时再让学生在到当时叫做公社现在叫乡镇办的中学读初中。
不到小学两年文化的大队书记一点头,大队办的小学就有初中一年级了,全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教学班,一个班的学生只有三十人左右,到四、五年级和初一,学生就更少了。
初一下半学期刚开学不久,公社干部文教助理带着两个老师来学校检查工作,就像开玩笑一样,把小学五年级的算术和初一的代数放在一起,出一张一百分满分的试卷,试题也都是课本上选出来的。把小学和初一语文基础知识放在一起也出一张一百分试卷。
让初一的学生和大约二十来人的全校老师一起参加考试,考完当场就判卷,人少卷子也好判。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师生加在一起算术、代数成绩是两个人及格,郑新87分,王维东80分,最可笑的是有一位民办教师叫做常方宽,虽然名字含有数学的意思,可是考试竟然得了个大鸭蛋。
语文成绩也出来了,竟然有四个老师不及格,最高分85分是王维东,郑新第二名81分。
这一下轰动了全大队,他们俩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爸爸妈妈笑的是那么开心,老师不再给他俩小鞋穿了,大小同学也不再欺负他俩了。
他俩高兴的劲还没有过去呢,不高兴的事来了,王维东的老家在河北,祖上就有当官的、经商的、做地主的。改革开放正要开始,他们就搬回河北老家了。王维东走的时候,两个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玩伴、同学,泪流满面,拉着手不忍分开,感动了全村送行的人。
那个时候通讯不发达,两个人又小,又都忙于学业,从此相互间杳无音信。
一直到王维东考入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入学前他和父亲回东北办事,郑新才见到他。
郑新也是那一年参加的高考,考入了省内的一所全国著名大学。
当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能考上大学的是毛鳞凤角,在农村谁家的孩子能考上中专,都是耀祖光宗的事。
郑新和王维东相聚,不但两个人高兴了一场,全村的乡亲们也高兴,也自豪,他们给乡亲们带来了教育孩子的榜样,从此他们那个村子比其他临近的村子考出去的学生就是多。
后来他们在上大学期间见过一次,参加工作后,他们都要成家立业,王维东经常出国,有几年还在在国外工作,他们始终没有见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