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弯桥附近,两三成群的是一些正在写生的孩子们,他们的面前支着画架,正“唦唦”地在画板上画着远处的景。有个快五十岁的男人长头发,扎了个辫子,个子不高瘦瘦的,饶有耐性的给她们指导着。
莫青问了一个穿校服的中学生,他给莫青和文喆指了指路,说桥那边就是她要找的那家店。
那个快50岁的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走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看着莫青,眼神里面满是惊愕和疑问。
“看那边那个男人,老看你呢。”骆文喆也看到了他远远投来的眼神。
“管他呢,这么大年纪还扎辫子,我猜测不是大师就是同志。”
“你啊,坏死了!哈哈。”
店的名字就叫“忘情水”。装修风格和“六月的猫”差不多,门口都有几根浅绿色的藤蔓,能看得出门面均出自一个设计师之手。不同的是,这次门口挂着的居然是一撮一撮人的头发。很多人都站在头发旁合影,有个旅行团的导游,手里举着小红旗,对旅游团的人说:“忘情水是汐镇不可不看的“奇葩博物馆”。”
奇葩博物馆?听名字反正是够奇葩。
莫青和骆文喆跟着举小红旗的导游一起进去。
果然是别有洞天,屋子用龙骨做成了防空洞的样式,弧形的轮廓,全部用砖砌起来。整个左边的砖瓦墙上挂满了一撮一撮的头发,数不清得是用多少个人的头发堆积起来的,每一撮头发上还系着彩色的纸,被卷成卷,用红线吊着,就像吊着一只吊死鬼。
最离奇的是,右面的墙上被挂满的居然是一根一根的骨头,每根骨头上也系了彩纸,用红线吊起来。
如果是第一次进来的人,会误以为错走进僵尸博物馆。头发,骨头,是不是一会还会有指甲,眼珠。莫青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一切。
有个年纪轻一点的女生,走到莫青身边,递过来一把剪刀:“小姐,那边有红线和彩纸,剪下来的头发就用红线绑上吧。”
莫青费解的看着那姑娘。“我为什么要剪头发?”
女生应该是这家店的店员,她指了指左边的墙,说:“不剪头发,怎么忘情啊?”
“忘情?”莫青看到有一个扎辫子的女生,把头发散下来,发带在头发上勒出了清晰的印子,她剪下极细的一撮头发,在透明盒子里挑了一张蓝色的纸。
“小姐,我们这里是忘情的地方,如果你有想要忘记的人,就留下自己的一撮头发,然后在纸条上写下他的名字。买一瓶忘情水,我们就会帮你系上红带挂起来,不出一个月你就会把他忘得无影无踪了,很灵的,试试吧。”店员热情地招呼着,全然无视骆文喆的存在。
“咱俩很像来忘情的吗?”骆文喆耸了耸肩。
莫青无奈的冲文喆吐了吐舌头,她看到周围还有几个女孩边写边抽泣,有个男孩双手合十,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那……骨头是?”莫青瞅了瞅那面墙。
“骨头?那可不是骨头,那是男人的肋骨。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吗?”女生面无表情,仿佛莫青说了“骨头”这俩字很是可笑。“男生想要忘记一个女生,就在我们店里买一根肋骨,写上想要忘记的人的名字,喝完忘情水之后,把属于那个女人的肋骨丢在我们这,他就会获得重生了。
莫青想起来圣经中有这样的一段记载,创世主用七天的时间创造了天地万物,第六天创造了男人。只因男人独居太寂寞,便在他沉睡的时候,取下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造成一个女人给她做配偶。所以每个男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那根肋骨,只有找到了它,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看来,如果找错了,就该忍痛割爱,丢掉那根肋骨了。
“怎么样文喆?要不要试试?”莫青调皮的说。
“你敢!”文喆拉起莫青的手准备离开。
“这里就是糊弄鬼的,怕什么?”莫青倒是饶有兴趣。
“这种东西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文喆皱皱眉。
“不过这个店真是很特别呢。”莫青松开文喆的手,四处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当然特别了。我们店里每天要接待好多游客呢。这种别出心裁的创意可不是人人都能想出来的。”店员得意的说完,转身去招待别的顾客,不再搭理莫青和文喆。
忘情水其实就是普通的苏打水,被装在五彩斑斓的透明瓶子里,贴上粉色的“忘情水”标签。文喆见莫青稀罕的很,就花了30元给她买下了一瓶昂贵的忘情水。
“你说,如果30元真的可以做到把记忆删除,那就再廉价不过了吧。”莫青掂了掂手里的水。
文喆不再说话,失落的走向了一边。
莫青突然意识到,她说错话了,如今的文喆和以前不同了,她决不能冒冒失失的去碰触文喆敏感的神经了。
除此之外,店里还放了很多幅的油画,有的被挂起来,有的就靠在墙边上。和梵高毕加索的抽象派不同,每幅画的写真感很强,有一幅坐在帐篷里喝凉茶的大叔,脖子上的褶皱和指甲里的灰都看得一清二楚。看得出作画的人功夫不简单,技艺堪称精湛了。莫青问了服务员,服务员说店里的油画概不出售,这些都是他老板最喜欢的作品。
可奇怪的是,每一幅画里只要是画了人的,人胸口的位置都是空白的,没有被填上颜色,包括那个喝凉茶的大叔,成了空心人。
莫青喝了一口水,抬头看了一眼墙顶,墙顶并不是用红砖堆砌的。而是挂满了一幅幅的油画,怪不得莫青刚才觉得暗暗的屋子里折射出好多的颜色,很多幅的油画里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女人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只是全部胸口的位置都没有上色。
莫青觉得画里的女人好熟悉,好熟悉。澄澈的眼睛,像一弯清泉,灿烂的笑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么那个女人,应该是白晓凡。
白晓凡,一定是白晓凡。
莫青惊讶极了,她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画,女人撩头发的时候,女人在夕阳下站着的时候,女人打着油纸伞翩然起舞的时候……除了那一头极美的长发,女人的神态,五官,侧脸,那一定一定是白晓凡,她一定一定没有看错。
“文喆,你快看,画里的女人是我的妈妈,白晓凡!”莫青把刚才的店员拖了过来。
“这些画也是你们老板画的吗?”她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很多顾客纷纷回头看着莫青。
“怎么了?这当然是我们老板画的啊。”店员瞪大了眼睛。
“你们老板在哪?”莫青越发着急。
“我们老板……我们老板在……”店员有些顾虑,吞吞吐吐。
“他侵犯了别人的肖像权,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绳之以法。”莫青故意说的很夸张,为了吓唬她。
“呃……我们老板,他……他在橘弯桥附近教学生画画,不过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回家了或者……”店员还没有说完,莫青就拉着文喆跑出去了。
莫青猜,那个扎辫子的男人,一定就是作画的人。
橘弯桥只剩了几个穿着校服写生的学生,刚才那个50来岁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莫青问了那几个学生关于他的去向,他们也不知道,只是奇怪的看着莫青。
学生告诉莫青,那个男人姓徐,是个很有名的画家,他的油画在国际上都获过奖,平时很少收徒弟只是觉得他们很有天赋。周末他们会跟着他画画,平时大家都叫他徐老师。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汐镇的人对于这个画家,也了解甚少。
今天是周六,莫青打算明天再来。
可那些油画上,怎么会是白晓凡呢?她心脏的位置上又为什么是空的呢?太多的疑问了,她一定要找到那位画家,问个清楚。莫非他就是白晓凡生前的爱情吗?
第二天下午,莫青自己直接去了橘弯桥。
橘弯桥又只剩了几个学生,看到即将落山的夕阳,看来她又错过了。
只是“忘情水”还没有关门,莫青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昨天的店员叫住了。
她招招手,脸上却带出来一副不自然的柔和。
“你叫我?”
“恩,我们老板让我转达你,如果你是为了白晓凡的事情,就等等他,他这两天出差了,去了别的城市,那有一个重要的画展。”店员虽说不自然的笑了笑,可笑容还算友好。
“哦?他认识白晓凡?”莫青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居然真的认识白晓凡。
“我也不清楚了,我们老板只是让我转达。因为我看你昨天很着急,才给我们老板打了个电话,说了说情况。”店员一脸认真,“我们老板说让你务必等他,画展只要一结束,他就会尽快赶回来。”
“恩,谢谢你了。昨天,不好意思啊,我是着急了些。”莫青尴尬的回说,“对了,你们老板,叫什么?”
“徐大生。”店员又送了莫青两瓶忘情水。“对了,我们老板回来后,怎么联系您呢?”
“我住在七年秘密,我叫莫青。”莫青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画,画上的白晓凡依然那么美,美的不可方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胸口的位置是空的,没有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