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二十五六年。”她沉浸在回忆当中,“学伢子我不太熟悉,但狗伢子跟我们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他确实不太听话,不让人省心,但是……听说后来读书很发狠,成了一个非常有出息的人。”
我有些迷惑地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狗伢子的具体年龄,估计那时他们都是十六七岁,情窦初开,季洁似乎对狗伢子有那么些意思。
“你们是青梅竹马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比我大两三岁。原先一直是邻居,后来他父母死了,伯伯也死了,就跟着我父亲生活。再后来,他老兄做生意发了财,就把他接了过去。”
“后来呢?”
“再回来时,变化很大,调皮倒蛋的少年成了文质彬彬的青年,好像在一个什么大学读书。但我跟他要地址,他不给,怕我到学校去找他。那时,他在我眼里就像天使一样,我真的有些过份缠他,把他吓跑了。”
“他跟着哥哥,条件很好吗?”
“当然了。哥哥已经结婚生子,供他读书,供他吃喝,希望他过上更好的生活。”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哥嫂死了。他们被一台大车撞了,肇事者赔偿有什么用,他家又不缺钱,人才金贵呢。听说他侄子活着。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兄弟的学名叫什么,你知道吧?”
“哥哥叫艾思哲,狗伢子叫思贤。只是他爸跟我爸关系好,一直让他寄在我家门下,喊我爸亲爹,所以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季思弦。用戎城话喊,思贤、思弦音差不多。他跟着我们一起住的那一年用的名字就是季思弦。”
“你们对他这么好,这么多年,他没有报恩?”
“报不报恩倒在其次,我一直希望看到他幸福。希望他能够回来,跟我们像兄弟姐妹一样交往,我就很满足了。”
“你真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心里对她表示感谢。论起来,我是季思弦的侄媳妇,感谢是应该的,但目前我不敢表露出来。“他一定很感激你的。”
“狗伢子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那时就是我们这一带的孩子王,谁都看不清他心里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很聪明……”
“他哥哥出车祸后,你还听说过什么没有?”我打断她。
“没有。那时他还在读大学吧,也不知他毕业后去了哪里,我在网上百度他的名字,两个名字都没有出现过。我听说,任何一个大学毕业、有点出息的人都经不起人肉搜索。”
“这说明不了什么。”
“也许他又改了名字。”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要将一个人的户籍改头换面并不难。
“如果他改了名字,即使生活在戎城,我们也不一定知道。”她接着说,“也许我们过着不同的生活,永远走不到一起。”
“他还有一个侄儿子,你知道吗?”
“听说过。但我不确定,我从没见过。”
“他现在就生活在戎城。”我说,“包括他叔叔,狗伢子。”
季洁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腔皱了皱眉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开口。
“现在有一个案子牵涉到他们。”我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们可能是受害方。”
季洁看着地板,没有说话。
“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情况,我希望你积极提供,对你一定会有好处的。”
“嗯。”她平静地说,“我想,他们呆在这座城市,而不跟我们联系,一定有他们的原因,我不怪他们,如果他们以后联系我,我还会把他们当亲人。”
我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努力在想还应该问些什么。“你哥哥怎么啦?”
“赌博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暴,“把整个家都败光了。”
“好好劝劝他吧。”我说,“或者交给社区管管,公安机关有时管不了那么多,那么细。”
我跟秦腔站起来,走到门口。季洁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大床上。她看起来很无奈,肩膀耷拉着,几缕头发散落在苍白的脸旁。
三十二
许钧竟然拿着一杯咖啡在喝。
何晓莉以前在组里给大家泡咖啡,他一直反对。他喜欢喝茶。漫长的黑夜,清晨的早起,阅卷,审讯,一杯浓酽的热茶是他的最爱。老实说,在中国人眼里,当你端起一杯咖啡时,感觉气质完全不同。
不论许钧愿不愿意,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内陆警察。外表粗豪,内心细腻沉潜,衣着随便,眼光精致独到。在他工作的领域里,这些属于工作狂的特征。
然而,一杯咖啡几乎搅乱了他的形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产生这种感觉。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看到我进门,他立即放下杯子。“去哪儿了?”
“跟秦腔走访了两个知情人。”
他盯住我身后的秦腔。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秦腔技术过硬,是刑警拜码头的对象,又没在许钧手下干过,一直不太买许钧的帐。
“跟着秦专家,我就放心了。”听到这话,我平静下来。秦腔也没说什么,对着许钧笑笑。“谢谢许队,我正好有事向许队汇报呢。”
见鬼,秦腔抢先说出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许钧比秦腔成熟得多。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把秦腔看作小孩,不论他技术如何,跟老刑警比起来,都只是机房里的东西,是科技赋予的力量。当然,秦腔对许钧也不仅是不买帐,他是一个犯罪迷,当他听说许钧是一个神探时,自然要对他深入了解一番,包括那些可怕的案件,引人入胜的故事。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直试图接近他。他想了解他的工作,在一些案件上听听他的分析。然而,隔行如隔山。
说实话,秦腔真心热爱自己的职业,但他又很渴望像刑警一样参与野外侦查和追捕,如果他能与许钧一起的话……
“有件事,早上来不及说。”我看到春腔跟许钧站在一起。一个青春焕发,一个成熟稳重,一个跃跃欲试,如斗鸡,一个稳坐枝头,如猎鹰。两人显得如此不同。不过,我很快责怪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该有这样的比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