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说谢谢，但没有说出口。他能这样说，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温暖。我知道，同事之间总喜欢从警察特质方面来彼此分析，然后做出同质与异质结论，以此决定谁跟谁结对搭档。在许钧和范达轩眼里，我一定属于异质对象，我的工作，在刑事司法体系里根本不值一提。或许，正是我的偏激与执著，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我能做些什么呢？”他的声音很镇定，

“不知道。”我回答得很直接。

“好，如果你想到什么点子，我来帮你完成，如果你想独自接触什么人，我来暗中保护你，如果你需要拿到什么证据，我去设法拿到手。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的想法，英子。说句伤人的话，这一个月来，我感觉你藏在黑暗中，完全缺乏理智。”

“……”

汽车驶进刑侦楼，秦腔不知从哪里满头大汗地冒出来。我让范达轩先上楼去。

“我刚从医院回来。”秦腔冲着我说，“何晓莉状况还好。不过，她很担心你，她说你随时面临危险。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我耸耸肩。“她说了我跟你说过的事吗？麻烦就在那里，我提醒过你。”

“哦，”秦腔犹豫了一下，“许队的人正在问话，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说。但是，她说那人拷问过她，让她交出你手里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毛，始料不及地搂住他的胳膊。“这件事，你得帮我保密。不过，时间不多了，我得抓紧。”他咕哝道：“真有这么紧急？我会帮你，我不会放弃的。”

“不是。我现在要去资料室看案卷，我要掌握有关嫌疑犯的全部信息。”

这话并没有让秦腔妥协，他抖了抖肩膀，推着我往楼上走。“好，我们一起去。有信息大家一起分析，我这个臭皮匠也许可以提些建议。”

范达轩做事细致，他把我参与整理的资料放在一起，把我没有看过的资料和他们研究分析的意见放在一起。我首先浏览他们的研究意见，再找意见里提到的卷宗细看。

我越往下看，心情越发有些不安和哀伤。事实上，许钧说得对，方非有推卸不了的嫌疑，甚至有些铁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也许他没有直接在公园杀人，但有证据证明他跟那个雇佣杀手的人是一伙的；虽然商业机密卖给了谁并未查清，但机密一定是他窃取的；还有那笔巨额资金……我明白了范达轩说的方非一定还活着的话——四天前，方非的一张银行卡在ATM机上取走两万元现金。

还有两件事，我没有认真想过，但许钧他们做过详细调查。

一件是方非谎称每夜加班忙碌的公司上市。我终于知道跟博智网络整合上市的公司就是景隆科技，还有一家民间投资公司——达益控股占有百分之十七的股份。这个达益控股很有猫腻，其主要股东是蒲景奇、宋敏等，法人叫徐勇，办公地点在省城。据证人说，这是博智网络和景隆科技的领导层自筹资金注册的公司，主要是为了解决他们入股的问题。资料显示，达益控股主要有三个亿投资，分三个阶段形成。第一个阶段，融资八千万，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二十五，使得原有资本溢价八倍；第二阶段，再融资一点二个亿，占百分之三十，第三个阶段不用说，股本差不多。但这三个亿在融入博智网络和景隆科技一起上市方案时，变成了二十四个亿。

案卷对达益控股的股本算过细帐，并有详细的溢价比例，只是没做结论。我对资本市场的运作并不熟悉，但看到那个溢价比例，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一件是徐勇的死亡。徐勇跟宋敏是大学同学已经证实。他们还走访了所有那天晚上跟徐勇宵夜的人，其中有个人叫徐清风，是达益控股的法人。围绕徐清风，许钧做了大量工作。这个人是徐勇手把手带出来的小弟，也曾在某证券公司当操盘手。徐勇注册公司后，跟着徐勇干了一段时间，去年上半年注册成立达益控股，担任法人。

许钧在询问笔记之外的一张废纸上写了一句话，十分耐人寻味：“他并不显得阴险狡猾，也没有让我感到他不诚恳或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地方，但我就是不塌实。”

这一定是许钧对徐勇的描述。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卷宗。范达轩见状，走过来整理我翻乱的案卷。这时，手机响了，他划动接听键，一边继续整理案卷，一边使用免提。

“达轩，请你马上赶到医院来。”里面传来邓副局长的声音。

“什么事？”

“贾金友要慰问何晓莉，许钧在现场，你代表专案组接受有关访问。”

听到这话，范达轩皱紧了眉头。跟同事吹牛，他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但一上镜，便怵得大姑娘似的。他已经接受过四次访问，每回都被吓得半死。

“还有一件事。”邓副局长说，“照顾好甘英，她的忍耐力恐怕有问题，得看心理医生。”

范达轩抬头望了我一眼，声音尽量保持平和。“放心，她没问题的。”他又看了我一眼，接着说，“疯子的骚扰电话追着她，她表现正常；丈夫卷进杀人案件，她没崩溃；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方非没有回来，嫌疑越来越深，她的意志警醒清晰。她的忍耐力真的相当强，不需要谁来验证这一点。”

“这只是你的印象。她心理上恐怕遇到麻烦了。”

“没事，真的没事的。”

邓副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违抗命令。就算有充足的理由，也依然是违抗了命令。甘英还是个新警，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她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以后的一切都取决于她是否依照命令行事。如果她做不到这一点，那公安局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她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而且是突然袭击。感觉慌乱无措是正常的。”

“正常？所以需要进行及时的心理疏导。”邓副局长语气严肃认真。

“甘英很坚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