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包平时装些什么东西?”
“毛巾、牙刷,一两本书,内裤。还有就是在路上捡的他认为值钱的东西。”
“在路上能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彭向利笑起来。“他自诩博学,一个镙钉,一块石头都可以讲解半天。望江亭下那个深潭,他下去探摸过几次,总说那里有宝石呢,可惜自己没有采挖机。”
“他聪明吗?”
“聪明?自诩的。”彭向利换了个坐姿。“不过,他非常善良。诚恳得让人感动。他可以不吃饭,但看到路边讨饭的,非得给些钱。”
“那他捡到别人的包,为什么不退还人家呢?”
彭向利猛地被我问住了,张口结舌的样子十分滑稽。他一直在为彭学斌唱颂歌,巧妙地突出他的优秀品质,可他忘了自己的话前后矛盾,虽然人性里有些矛盾非常正常。我抓住了他的漏洞,他一时编不出合理的借口。“你说呢?”
“他这种做法是有些矛盾。”
“我们说了这么多,关于彭学斌死亡前后的情况你做过调查吗?你就没想过为他追回他失去的东西?比如还给他的家人。”
“我要调查的,但春桃不肯。”
“她说不肯就不肯?”我说,“让我们一起来为他做些事情好不好?你不是说认识附近大部分流浪者吗?他们中一定有知情人,你去请他们抽烟,随便打听这些事情。”
他又换了个坐姿,内心在挣扎。一边是大姐大春桃,知道他不听话会打断他的骨头;一边是和蔼可亲的警察妹,请他吃饭喝酒吸烟,只是让顺便打听别人的事情。
“好的。一有消息,我就跟你联系。”
我把彭向利送回他想去的地方。本来,他自己要走路,觉得反正是闲逛,没必要客气。但我坚持送他过去。我想让他快点开展工作,尽早收到他的信息。
三十九
“你在调查方非遗失的包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还不知道包裹对破案是否有意义。”
“是不是有价值该由我来判断,你只需随时通报信息。”
“你对每个下属都这么凶吗?”半小时后,我站在自家客厅里,面对着许钧的质问。他踞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定觉得我好像没长脑子一样。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房间没有打扫,灯光下可以看到丝缕似的灰尘。秦腔在书房里摆弄电脑,他实在太渴望破解那张芯片了——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告诉许钧芯片的事,不知他会发多大的脾气呢。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某个频道的电视娱乐节目,根本没有在意许钧的情绪。相反,我这个曾经看到他便瑟瑟发抖的角色,对于能蔑视他的责骂感到很有趣。这个时候,许钧一定有做小白鼠的感觉。以前,手术刀总在他手里。不过,我仍然带着探究的目光时不时地看他一眼,防备他拿起沙发靠枕对我突然袭击。
许钧举起了手。“一,”他清楚地列举道,“让我们来看看你干了些什么。调查未知叔叔,找邻居,找保育员,惊得鸡飞狗跳。更夸张的是,说有人跟踪,有人送威胁小纸条。查来查去,没有结果,半途而废。找到的纸条查不出线索,找到了旧物,找不到主人;照片的笔迹缺乏比对对象,即使找到比对物,时离二十年,还不足为证。不过,这件事我并不想批评你,不论有没有价值,这是侦查的常态。不怪你。”
“谢谢,”我说,“这语气算不算表扬呢?”
许钧怒视着我。“二,”他继续说,“你几次潜入博智网络找什么东西,但是似乎并没有找到。贾金友早已经知道,只是没吭声,说不定还设好了陷阱等着你。现在,他假意自己被监视,引你进公司光明正大地调查。你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这正是他的计谋。他要看你到底在找什么。没找到则罢,一旦你找到了,对他构成威胁,你的生命就会捏在他的手里。”
贾金友在停车场跟我诉说烦恼时,我便有此怀疑:要找警察对付跟踪监视他的人,他完全可以找许钧,何必找我这个菜鸟呢?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对他温柔一笑,说:“计中计,谍中谍,电影中的那一套全出来了。”
“生活有时比影视情节更残酷。”许钧严肃地说,“正经点,看我不骂你?”
“好吧,师傅。看来,贾金友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洞察一切。那你说,贾的公司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会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辜,那样毫无干系?”
“没有证据证明他有问题。”许钧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就不能随便猜测。哪个公司会毫无瑕疵呢?就公安而言,我们只能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
“也许,我查我的,你查你的,最后殊路同归。”
“不行。必须步调一致,否则会出乱子。”
“我……”
“没有商量!”他用手抓了抓头发,“这件事必须停止,贾金友那里应付一下就行。”
我沉默着,茫然地看着他。
“还有,”他盯着我说,“听说你跟几个流浪民工混在一起。他们生活无保障,工作无着落,人生没目标,连我跟他们打交道都小心翼翼,你竟然跑到他们住的地方去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对你暗施黑手,谁能保证他们中的哪一个不跟踪你?真令人震惊。”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你说的这么恐怖吧。他们绝大多数是善良的。”
“英子,你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他们善良、老实、本份,有时候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被迫沦落社会底层,这是社会的悲剧。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中有粉子鬼,有酒鬼,有精神病患者,可能间隙性发作。你是个女孩,还是个美女,在那样的地方,说得丑陋一点,他们对你垂涎欲滴。他们当然不会当众扑过来,背后呢,尾随呢。高度压抑的荷尔蒙是魔性的,邪恶的,何况它涌动在无知、疯狂,甚至是罪犯、恶棍的身体里。”
这让我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我释然了。“我会小心的,不再单独去找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