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强，这个称呼对新月来说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在简简单单一路二比零的比分下，又有多少暗潮涌动与危机四伏？
或许只有苏绫自己晓得，她还能打几场。
“经理。”
当晚，苏绫第一次用正式的称呼喊来天子，单独与她在员工宿舍聊了起来。
“今天我电话都被打爆了。”天子一脸蒙圈的表情，一只手还提着个咖啡杯，杯盖上冒着热气儿：“我跟你讲，好多家伙想包全队买了新月这个招牌。也有不少想拆队的，开价特吓人。张口闭口百万起季度合同，最后还不是分期，阿绫你可千万别信啊。”
天子满脸委屈和苏绫吐着苦水。
“你有没有听呀！阿绫！”
苏绫坐在床上，思考着怎么补上装备空缺，让天子这么一嗓子吼得回魂。
“啊。你说。”
天子继续唠唠叨叨着：“他们要是和你谈合同啊，你可千万别信什么达到俱乐部预期目标，什么业绩奖金高达多少多少万，什么合同期内视表现提价。这些都是放狗屁…况且…”
“况且…”
天子越说越没底气。
“况且…”
她偷偷摸摸看着阿绫的脸色，虽然阿绫做不出表情，但是…
但是阿绫会不会丢下新月啊。
“况且，你短期不会有转会的想法吧？苏…苏领队？”
天子的话吞吞吐吐，她搞不懂阿绫的想法，更不知道眼前这个有些小贪财的姑娘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说她爱财吧？但大多都是够用就行。
说她冷淡吧？得亏对丫头叫一个护短。
可爱？
天子猛然摇了摇脑袋，将这个选项从脑内剔除。
最后思路跑着跑着偏到了阿绫会不会卷款跑路这件事儿上…
不会的。
阿绫虽然平胸、尖酸、刻薄、老不正经没事儿爱发疯，但意外是个很靠谱的…温柔的人。
没错，那种斯斯文文的外表下绝对隐藏着一颗鬼畜的心。
突然苏绫就觉着一阵恶寒，不知是不是天子发自内心的“称赞”引发了她的心灵感应。
苏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天子愣了愣。在这个瞬间，她看见阿绫在看她。
对视之下仿佛小小卧室的空气上升了几度…
现在是夜间二十一点。
她想了很多很多与之无关的事情。
秦先生和武鸣下楼撸串去了，李主管没去，因为这不环保，也不养生。
说起来最近李主管挪用公款给新月配了台跑步机，每天就看见他一个人在用，阿绫没事儿把胖成川川子的秦先生扔上去，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先把跑步机调到一档，然后加到五档，最后在秦川跑得累成狗的时候换成倒档。
丫头喊了大学室友在客厅放着今天的战报，指着那个炸成黑人一样的角色臭不要脸的拍着小胸脯，说自己也是个职业选手了，最可怕的是她室友还成了迷妹。
随后她们开始了一项紧张又刺激的小游戏，飞行棋。
现在还能听见门外几个喊成破锣嗓子的娘们在吼着…
“六！”
“六！”
“六！”
“六！”
“六！”
“六六六六六！”
天子摇了摇脑袋，一头卷毛跟着一甩一甩的，连忙把这些东西从脑袋里淸出去，认认真真和苏绫说道。
“阿绫，你…不会走吧？”
说实话，她作为一个俱乐部法人来说，以往的教练经验，以及现在新月的身板，已经算是全数在拖累苏绫，这间小庙容不下大佛，苏绫完完全全可以去其他一线俱乐部玩，而且阿绫有不俗的能力，甚至任何位置她都能打，没有短板一说，还能担任半个教练的位置，今天各种电话打过来，超过一半就是询苏绫的价。
天子不觉得…自己能靠着一诺留下苏绫，诺言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况且阿绫还是个唯物主义者，钱和诺言哪个更重要，阿绫应该想的很清楚…
苏绫：“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天子晓得苏绫是什么意思，苏绫凡是要问三遍的问题，通常答案都非常重要。
于是她认真肯定地说道：“阿绫，你不会走！”
苏绫不说话了，倒是让天子慌了起来，刚要开口，苏绫的话语声打断了她。
“他们什么价？”
“啊…”天子一下子让苏绫问懵了，寻思着脑内存下来的资料，又害怕报价一下子太高，要是打动了阿绫岂不是得不偿失？
“呃…一家自媒体，五十万。年薪。”
苏绫：“打发叫花子。”
天子试探性地说道：“还有…VepoGame，一百三十万，赛季结薪，下一个大赛季应该是三月到六月，他们老板是网易。”
苏绫：“养猪场不去，太穷。”
天子接着往上提：“上海本地的，灵路，早上红蔷薇队长给我打过电话了，俱乐部经理点名要你，他们缺输出，条件现场提，然后…价格的话，红队和她们财务透了点儿风，大概是这个数…”
天子怯生生地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千万啊？”苏绫点点头：“可以考虑。”
天子急急忙忙挥了挥手：“哪儿有这么多！你当钱是天上掉的呀？”
苏绫：“你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嘛？浑身都是金灿灿的，看上去肯定很值钱！”
天子让苏绫的话哄得心里美滋滋的…但心里仍然放不下那块石头。
“之后…就是炎黄，宁萌打来的，她说打不了多久了，过了年关，再打一年要退役，之后转型做解说，问你想不想接位子。”
苏绫：“她不是有我的电话吗？”
天子解释道：“人家不乐意打你电话呢！语气特别扭，我和你说，她当时就这口气。”
天子装模作样道：“口亨！本姑娘明年要去台湾度假！然后是三亚泰国新西兰，正好落下个肥差，我和咱们人事部说了！我这个职位，业界还没几个能坐！你们领队还行，就是成色差了点儿，打扮土了点儿，胸小了点儿，垫垫PAD稍微能看。我可没在求你们哦！想明白了她可是会哭着求着要这个位置的！就是这样！”
苏绫：“死傲娇。不予考虑，还有吗？”
“啊…”天子道：“还有就是，时年人员变动非常大。他们经理给我来电话了，问你能不能去救场。投资方出主意把领队给踢了，亡魂现在终于不叫副队了，他成了队长。”
“鬼影呢？”苏绫道：“没工作了？”
天子：“哎…人家时年队里三个刺客，第一次大赛让女子队二比零，说出去得多丢人呀，加上鬼队这家伙在魔方里风评还不太好，天天去入侵别人殴打小朋友，自然是无家可归了。不过最近传出他准备自己组一个战队呢。”
“复仇者联盟？”苏绫给自己做了个“有趣”的表情：“可以嘛。”
天子又恢复了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
“所以…你…的选择是？”
苏绫：“都太便宜，没这个想法。”
但天子不这么想…
“但是，你又不保证东哥会不会把咱们给卖了，人家花小本投资新月，说不定明天就经受不住诱惑转头把商标给卖出去了呢？到时候投资商干涉队员成分，又把咱们一个个拆了，我很担心呀。”
苏绫把表情给揉了回来，冷静冷淡冷漠地说道。
“都太便宜，没这个想法。”
天子突然就开始傻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
“都太便宜，没这个想法。”
门外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丫头猛然推开门，一脸欢欣雀跃地对苏绫呼喊道：“阿绫！我赢啦！”
“干得不错。”苏绫点点头：“继续努力。”
丫头本来想扑上来抱阿绫，看着苏绫坐在床上，觉着不太好下手，脸上还画着几个圈，像是飞行棋输家的惩罚。
于是她又紧紧抱住就近的天子，俩姑娘抱在一团，都一脸傻笑着。
4:42 S
天子过了好久好久才压下心头的喜悦，仿佛一切都步上了正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玉蝴蝶的样子，一开始几个朋友一时兴起，后来却因为身价与合同各自分道扬镳。但是…
阿绫不一样！
有种无法言喻的巨大喜悦在她的心房生根发芽，她是无比庆幸能遇见阿绫，能遇见这个红颜知己。
为了给自己打气，天子又特地问着阿绫：“阿绫！下一场就是灵路！有没有信心？”
“没有。”
苏绫的回答让她刚上升少许的火苗浇了个透心凉。
苏绫：“对，没有，八强就是极限，我们等级差太多，玉清宗还有短板，我想不出怎么赢一支训练有素，阵容完美，适应力变态到开个男号还能打的队。”
天子让这三连击打的说不出话…
慢吞吞地吐出一句：“那就…试试看吧。”
而丫头则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能有个副会长当当就很不错了，压力什么的从来没考虑过，天塌下来有个阿绫顶着。
可现在…阿绫居然不想赢了。
这让丫头的内心起了涟漪。
苏绫：“还有。”
天子刚想出门，也不打扰苏绫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场阿绫口中的“必输之战”要打，心理压力瞬间大到能掉头发。
“他们开的价真的太低了，我没说谎呀。你相信我好不好，朋友~”
天子的双眼又渐渐亮了起来。
苏绫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可是很贪财的家伙。”
“三五十万一年什么的，依照一个正常IQ为130的家伙，出去混个主管轻轻松松能拿到，百万级的工作五八十年，也能搞定，你看外边儿那条打牌的咸鱼，是不是就是这个级别的？”
天子又搞不懂苏绫想说什么了，不过她也就这么一听。
苏绫接着说道：“你看，大千金，我可是花了十八年，从四岁开始踏入游戏业，在玩‘PON’的弹球游戏时，我就晓得，我天生适合这行。”
“那么问题来了，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天子让这句突如其来的阿谀奉承逗笑了，倒是觉得苏绫一脸冷淡夸人漂亮时，还挺有说服力的。
苏绫浮夸地说道：“啊！~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贴满了金条，你的头发就是一张张支票，两颗眼睛更是南非白钻！骨头都有和田玉那样美。”
“哈哈哈…”天子捂着肚子：“你这家伙，油嘴滑舌的时候都那么俗。”
“讲道理嘛。大千金。”苏绫一本正经道：“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家伙，怎么会舍得离开满是这种美人儿的地方呢？”
话中之意，苏绫在说她的队友，他们，天子、丫头以及每一个新月的队员，都是无价之宝。
“好吧…好吧…我竟然还不了口！~”天子轻佻地用着苏绫常用的语气作答，往自己卧室去了。
丫头则是听得云里雾里的：“阿绫，天子姐姐怎么啦？”
“来大姨妈了，要人哄。”苏绫简单扼要地答道：“她压力太大了，我很担心她的状态，明天是我们旅途的终点。”
丫头不太明白。
“为什么？”
苏绫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心脏的丫头听。
“我的装备打光了，没什么东西能去接战。秦川晚上难得没吃鸡，下去撸串喝啤酒也是减压，他晓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什么意外，缺想上线也难。武鸣今天把战报放出去，灵路的教练肯定会看一个通宵的，针对起来很容易。”
“所以说，保持好心态，准备下一个机会吧！”
丫头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突然狠狠拍打着苏绫的背。
“嗷！”苏绫疼得面部肌肉都抽搐起来：“别别别！”
丫头认认真真说道：“我拍不到自己的背心！所以只能拍你的啦！夏心璇要加油！阿绫这么努力！现在轮到我啦！”
苏绫也就这么一听，留给丫头的成长空间还很多，但不是一个夜晚就能搞定的。
“求你带我飞好不好。我想上天。”
丫头：“嗯！好！”
聊着聊着，苏绫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还是老板打来的，东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有人要买你，你怎么看？”
苏绫：“婉拒。”
赵志东也是个爽快人：“OK！明天比赛有信心吗？只要把邀请赛队伍拉下马，我给你们年薪提到一百三，上个礼拜天姨还来找我谈B轮融资，多亏了天子的福啊…”
苏绫不等东哥唠叨完便耿直地答道：“没有。”
东哥有点儿尴尬…
“没有是？”
苏绫：“没有信心，我们死了，猛男不存在了，天塌了，梦醒了，该落命了。”
东哥干笑着…
“哦…呵…那也没关系，天姨进咱们的市场来玩了，还是得加薪的，成绩不错呀，八强。十六个平台同步直播了你们今天的比赛，超级棒！”
苏绫：“担心女儿营养不良是这样的，你不给加薪估计天姨要买你手脚。”
“哈哈哈…哈哈。”东哥这老板对手下领队的玩笑感到一阵恶寒，不过也就一笔带过了，说道：“缺装备吗？你有渠道，我打点活动资金给你。”
苏绫：“多少？”
“五百万以内吧，你上次那口妖刀卖出去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一哥们也玩这游戏，花钱特别多。就属这玩意，他在乌云天空那儿拿到手花了一百八十万。”
“嘶…”苏绫点点头：“缺，没有装备我要无法呼吸了。”
“要不我这就给你带俩氧气瓶过去？”东哥还想说个笑话来缓解一下气氛，不过隔着屏幕都看到了苏绫那张面瘫脸。
尴尬，说不出话的尴尬。
苏绫：“你还是刀我吧。”
东哥有点儿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没有相声天赋非常懊恼。
“我…”
苏绫立马打断了他。
“你还是刀我吧。”
东哥：“不是…你听我说。”
苏绫：“别说话，刀我。”
说着，两人都没了交流的想法，东哥寻思半天终于搞明白了苏绫的意思，这个点儿了，大美女也该睡了。
于是他道了声别，挂断了电话。
丫头凑了上来，似乎对这个神秘的老板还挺好奇的。
“阿绫，阿绫！什么情况。”
苏绫：“啊…大家都挺尴尬的，东哥最近应该看了几期德云社，我对他的幽默感和低笑点都有种无可救药的LOW感，深入骨髓。”
丫头：“还有呢？”
苏绫突然兴奋了起来，紧紧抱着丫头。
“有钱了！我他妈的有钱了！终于有有有有钱了！！”
丫头也不是很懂…阿绫怎么突然就结巴起来了。
但是她觉着一定是件大好事儿。
于是，丫头为了庆祝这件事，当晚洗香香，钻进了苏绫的被窝里。
出人意料的是，苏绫今天睡得很香，也没有自我防卫机制神经反射防御本能一脚将丫头踢下地。
甚至包括入夜，直到深夜，李主管熄了灯，武木头和醉醺醺的川川子在门外狂吼不止。也依然没能吵醒苏绫，甚至没人给他们开门。
于是，在楼下旅馆招待的奇怪眼神中，两个大男人开了一间房。
秦川：“靠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