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终究是来了,来的很快,在圣旨下达的第四天,就从鄞县一路赶到扬州,乘坐专列,来到了开封。
他的到来,让百姓们欢欣鼓舞,夹道相迎。
甚至连赵祯,都派遣了文彦博这个首相,还有陈琳这个大太监,一起去迎接他。
这等礼遇,在赵祯的皇帝生涯中,堪称是第一次。
未央也在迎接的人群之中,他的心情极其微妙,复杂无比,他与王安国交好,王安国在蓬莱对他更是助益良多,而且于理财一道,颇有才干,几乎不逊于被未央培养了好几年的未洵。
王安石的才能,是不用多说的,无论是拿出哪一项来,都足以碾压王安国,这是王安国亲口说的,虽然有抬举自己哥哥的嫌疑,但是却也不算虚言。
“通儒”这两个字,可不是谁都能获得的殊荣,而且王安石在民间被称为“圣人”,立功立德立言,只差一个立功,便能立地成圣,也就是这么一小步罢了。
王安石对自己的才能是自信的,不然也不会火急火燎的就赶过来,而且似乎料定了赵祯会在这时候召他回京一般,早早就准备好了,直接北上。
大家都在出站口等着迎接王安石,文彦博与陈琳则是直接进站,未央也混了进去,自家的地盘,进进出出的,还不是易如反掌。
火车停下,三人焦急的东张西望,过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王安石,或者说符合朝廷官员仪表的人物。
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据说少年起的王安石,不但性格特立独行,平日里不修边幅,哪怕当了宰相还是一副邋遢模样。天生更博闻强记,读从不死读四书五经,农林工商各类学问全涉猎。至于只是玩票的诗词创作?那更是出手就轰动。套宋朝大才子苏轼的话说“此老乃野狐精”。后来他一生受尽辱骂抹黑,可唯独才华这条,最恨他的人也服气,一千多年来无人敢黑。就连吃饭,都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道,只是因为近罢了,没有别的原因。
这么一个人,绝逼与开封官员大为不同。
他四下张望,果不其然,看到了两个如玉少年,一左一右,跟着一个浑身油腻的中年大叔,那中年大叔东张西望,啧啧赞叹,看着火车的眼神,都冒着光芒。
未央嘿嘿一笑,捅了捅文彦博,文彦博被赵祯派来迎接一个无名之辈,本来就心里不大爽,被未央捅的火起,阴阳怪气的道:“二郎,虽然是私下迎接,但是也莫要乱了礼数。”
未央懒得理会这老头,直接指了指那油腻大叔,文彦博循着看过去,不由心生疑惑,陈琳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的道:“未大人,你是说此人就是王安石?”
文彦博冷笑道:“胡扯,我朝官员,最重风仪,如此行状,有辱我大宋体面,怎么可能是被尊为通儒的王安石?”
未央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坊间传闻,王安石不修边幅,乃是以为邋遢之人,为人清高自傲,不屑于流言蜚语。
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一位符合的,但是这一位,精神健旺,双目有神,行走之间,有大风采,不是凡人,料来应该就是王安石了。”
文彦博将信将疑,陈琳却对未央极为信服,他哎呦一声,冲了上去。
文彦博没有办法,只得跟上。
老陈琳近前,施礼问道:“敢问可是王安石王大人?”
王安石挣沉浸在火车的壮美之中,对陈琳的话恍若未闻,他身边一个半大小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爹,有人叫你呢。”
文彦博与未央也赶了过来,王安石这才回过神来,躬身施礼道“原来是陈大人,文相公当面,下官有礼了。”
不愧为博闻强识之名,两人不认识王安石,但是王安石当年中了进士,却与两人有一面之缘,竟然便记住了。
两人还礼,王安石看向未央,迟疑道:“这位是?”
陈琳笑呵呵的道:“这位是开封府尹未央未大人。”
王安石一惊,他身边的两位小童,顿时一脸崇拜的看着未央,仿佛见到了偶像一般。
未央大大方方的道:“在下未央见过介甫兄。”
这次是私迎,论的是私交,未央与王安国兄弟相称,与王安石,自然也是平白见礼。
王安石看着未央,满脸的兴奋,当即还礼道:“原来是蓬莱未央未然正,早就听平甫在心中说过然正,对你推崇备至,称然正为当世第一少年俊才,说大宋变法,非然正不可,如今一见,果然风姿过人啊。”
未央连忙谦虚了两句,面对这么一尊大神,还是谦虚点好,他这么点才学,真要跟人家较真,还真不是对手。
文彦博老大的不高兴,自己才是首相好嘛?为毛满朝的人,都对未央这么客气?搞的跟这小子才是首相似的,自己反倒是成了陪衬。
陈琳倒是不以为意,拉着两个小童问话。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王安礼,这是我侄子王雱。”
王安礼虽然年纪但是却毫不怯场,王雱今年也才三岁多一点,但是人小鬼大,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很是精明。
陈琳抱起王雱,笑呵呵的道:“你今年多大了?”
王雱奶声奶气的道:“大人,我今年三岁了。”
“三岁啊,跟小皇子同岁呢,倒是可以给小皇子做个伴读了,以后入宫,与小皇子一起玩好不好啊?”
王雱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明所以。
一老二少聊的开心,那边王安石与未央也是一见如故,言谈之间,颇有相见恨晚之意,恨不得秉烛夜谈。
文彦博气的胡须乱颤,自己倒是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但是却无可奈何,他沉声道:“王介甫,圣人还在宫中等着呢,咱们换个地方如何?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有失体面。”
王安石拍了拍脑袋,满不在乎的道:“文相公所言极是,仆承蒙圣人召唤,今日前来,自然是要先拜见圣人,那就不耽搁了,陈大人,然正,咱们这就走吧。”
说完,迈步就走,那个利索劲,让未央都叹为观止。
文彦博面色发青,跟在后面跟灰孙子似的。
老夫才是首相啊!老夫才是首相!
文彦博心里在流泪,无声咆哮。
未央落后了两步,与文彦博并肩而行。
“老文啊!”
“闭嘴!老文也是你能叫的?”
“那好,不叫好不成吗?”未央悠然道:“老文啊!”
文彦博顿时无语。
“人家初来乍到的,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在加上不通世俗礼节,纯粹就是一块顽石,咱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顽石计较了不是?”
文彦博觉得自己半辈子的养气功夫,都毁在了未央与王安石的身上,内牛满面啊!
“不是老夫说气话,这块顽石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莫非心中只有自己不成?”
未央翻了个白眼,笑道:“人家心中不仅仅有自己,还有圣人,还有天下。当然,有没有我们这些俗人就不知道了。”
“难得未央未然正说自己是俗人。”文彦博莞尔一笑道:“你真不生气?”
未央豪迈的道:“生什么气啊?好歹你也是首相,俗话说:宰相肚子能撑船。您好歹也是大宋首相,位极人臣,咱也是开封府尹,执掌京畿。
都是国朝重臣,这些小节,就不用在意了。
再说了,我与王家的平甫先生私交莫逆,跟这块顽石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有什么好计较的?”
文彦博顿时须发乱颤,“好你个未然正,你跟王安石都快穿一条裤子了,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反正我不管,他要是敢乱来,老夫就算是拼了一条老命,也要阻止他,若是他能按照国朝国策来,老夫就算是助他一助,也未尝不可。”
未央肃然道:“老文你放心,大宋经不起大风大浪,王安石是开天神剑不假,但是若是这柄神剑真的锋芒毕露,伤及了大宋根本,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文彦博这才哼哼唧唧的道:“但愿你说话算话,不要到时候心软,放过了王安石,我大宋这些年殊为不易,有这一番局面,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万万经不起惊涛骇浪。”
未央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实际上,未央与王安石比起来,虽然年纪小了一些,但是无论是手腕还是方略,都比王安石高明一些,后世千年的经验,不是吹出来的,之所以推出王安石,未央自有考量。
首先,就是未央虽然名声偌大,但是只是流传于高层之中,局限于开封、蓬莱之内,其他地方的普通人,可能都不知道天下有这么一号人物。
贸贸然站出来进行变法,肯定会有人怀疑与抵触。
但是王安石不同,他在民间多年,早年游学,闯下的名头响亮无比,就算是贩夫走卒,都知道天下有这么一位“通儒”。
可谓是得天下之大望!
由王安石冲锋陷阵,效果比未央自己冲锋陷阵,要好的多。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