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香榭, 天色已渐暗,听着四周流水叮咚, 心情不自觉就好了起来。
杨初雪一夜好眠,早早就起了床, 丝毫没有身在陌生环境的踌躇,任由春花、秋菊伺候她梳洗,做了一会儿女红,然后吩咐下人去买了一些酸梅子回来,这才带着几个丫鬟,起身往沁芳院行去。
沁芳院是客居之所,院如其名整个院落都花团锦簇, 芬芳扑鼻, 哪怕在初秋的季节,也是繁花似锦,盛开不断。
杨初雪忽然想起香姨娘来,若她住在这里, 恐怕也会挑了沁芳院吧。
“奴婢见过三小姐, 给三小姐请安。”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杨初雪虽不认识她,但昨日府中来了两位公子一位小姐早已传遍,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冯夫人现在可安好?听爹说她有了身子,我特意带了一些酸梅过来,就不知她喜不喜欢,又怕唐突了。”杨初雪声音柔和至极, 头发只简单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支白玉簪,配上她今儿所穿的粉色烟罗裙,腰间系着长长的浣丝纱,美得就像仙子一般,处处都透着亲和之气,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灵之感。
“奴婢这就进去通传,请三小姐稍等。”小丫鬟急急地说道,还不待她回身,屋里便传出一个悦耳的声音:“是三小姐来了吗?快请进。”
杨初雪微微一笑,心知这些人清高,若送厚礼,说不定反会惹来不喜,如今投其所好正好,想来她一个怀孕的女人,跟着明明是举人丈夫,却又沦落到杨府教书,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否则爹又哪来那么好运气,以前请的夫子,谁不是鼻孔朝天。
杨初雪相信,哪怕他们已经住在这里,但对于爹这个人,也还是打心底里鄙夷,所以昨日爹才特别交代,应是怕她和弟弟会得罪人。
缓缓走进屋子,入眼便见一位二十几岁的青衣美妇懒懒地靠在软塌上,小腹微微隆起还不是很明显,苍白的脸色略显憔悴,应是孕期的正常反映,见到杨初雪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便让丫鬟扶着起身。
杨初雪急忙拦住她的动作,柔声道:“初雪见过夫人,您快别起身了,今日到来本就叨扰,又怎能让您受累。”
“三小姐有心,妾身失礼了。”冯夫人听她一说,便也没有勉强,让丫鬟拿了一个靠垫来,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夫人怀有身孕,初雪又怎会介意,只是我见夫人面露忧色,可要放宽心情才好。”杨初雪浅浅笑着,扮演了一次知心姐姐角色,今日的策略很成功,只看冯夫人的态度便知,一开始冯夫人应是不打算起身回礼,见到她之后才露出一些讶异,然后才开始慎重起来。
不过杨初雪却没什么不高兴,人本就是如此,若没有让人看得起的地方,换了她是冯夫人,只看杨老爷那副德行,就知他女儿好不到哪里去,身子本就不舒服,见到有人来访,自然不会给予好脸色,哪怕是住在人家家里也一样,有才气的人,特别是有才气的女人,总是心高气傲的。
“唉......”冯夫人眉头轻皱,只觉得杨初雪说到她心坎里了,只是交浅言深,自家的事又怎能向外人道。
“夫人快别叹气了,愁着孩子可不好,我带了一些酸梅来,娘怀弟弟的时候经常吃,您也试试。”杨初雪说着,便吩咐人把酸梅拿来,至于什么娘经常吃,那纯粹是扯淡,她只知怀孕的女人爱吃酸梅,反正买了总没错,就算止不住孕吐,跟冯夫人套套交情也好。
冯夫人将信将疑,不过看着她的好意,也不忍心拒绝,还是拿了一个梅子放进嘴里,吃完之后,没什么感觉,想了想,又拿了一个。
杨初雪抿嘴浅笑,和她寒暄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午时,便起身告辞了,其间的说话,只字未提请教学问,只偶尔摆显了一下才华,杨初雪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高姿态的施舍,对哪种人,就要用哪种态度,冯夫人不是老师,她只是冯举人的家眷,没有教导小姐的责任,也没有任何义务,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才华,吸引冯夫人上钩,哪怕她只是冒牌货,但装装样子却也是过得去的,互相比较的切磋,比居高临下的指点,学的东西更多,体会的也更深。
“三小姐空了常来玩儿,妾身今日招待不周了。”冯夫人意犹未尽,和杨初雪聊天,无疑是很愉快的。
“会的,初雪改日定来叨扰,夫人可不要嫌烦才好。”杨初雪笑着说道,心中翻了个白眼,这种才华横溢的女人还真是好忽悠,拿出几分对待客户的本事,就跟她知心姐妹了,话语权全在她手里,跟她聊天,能不高兴才怪。
回到听香榭,没过一会儿便摆午饭了,杨初雪意兴姗澜,饭菜是大厨房送来的,经过几个院子早就凉了,夏季还好一点,到了秋季,看着就有些吃不下。
“小姐可是不合胃口。”秋菊心细,立马发现她的不对。
“你们当中,可有谁会做饭?”杨初雪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其他几个丫鬟。
“奴婢会,奴婢娘就在厨房做事,所以奴婢也会点。”语筠站了出来,小声地说道。
“奴婢也会,就是手艺不好。”春花羞涩地一笑。
“不好就别说了。”杨初雪白她一眼,接着看向语筠:“让王伯给我们添个小厨房,以后就由你来管,这几日先去大厨房学学,到时候别让我失望。”
“是,小姐。”语筠心中一喜,连说话也欢快起来,自从来到小姐身边儿,虽说这是天大的好事,活儿也不重,但小姐的事物全由春花秋菊打理,她们怎么也插不上手,就像废人似的彷徨无依,如今总算有了可用之处,心里的底气也十足起来,也不用怕被人排挤了。
随意吃了点东西,杨初雪就让人把饭菜收下去,小睡了一会儿,刚起来没多久,王妈就来了,还带了一叠厚厚的账本。
“奴婢给三小姐请安。”王妈很是规矩的见礼。
杨初雪面露薄怒,做出懊恼的神色:“王妈您怎还这么客气,爹对您比对老夫人还尊敬,您这不是折煞我吗。”
“三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礼不可废,老夫人毕竟是老爷的母亲,若是传了出去......。”
杨初雪小嘴一嘟,不满道:“我这不是在您面前才说吗。”
“那也不行。”王妈嘴上是这样说的,神情却愈加柔和起来。
杨初雪撇撇嘴,也不反驳,对她来说,几句好听话就能得到府里老人的支持,她又何乐而不为。
把账本放到她面前,王妈福了福身:“三小姐慢慢看,奴婢下去了,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谢谢王妈,还麻烦您跑一趟,真是该打。”杨初雪立马起身相送。姿态做得十足。
王妈也心情愉快,出了听香榭,走路都更加精神起来。
杨初雪揉了揉额头,看着杂乱不堪的账本,心中实在有咆哮的冲动,杨老爷到现在还能赚到钱,感觉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过头痛归头痛,杨初雪还是认真的整理起来,丫鬟们无事可做她便让秋菊教她们认字,有备无患,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杨老爷没在别院呆多久,第二天便回杨府去了,接着没过几日,王管家就带来消息,说爹已经离开万安县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
杨初雪有些无语,爹都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神秘,若他当真出个什么事儿,他们连人都联系不到,真不知他脑子在想什么。
此时她还不知道,等杨老爷回来才让她大吃一惊,杨老爷此去只为她,只是那结果嘛......
怎么说呢,杨老爷是高兴了,觉得万分正确,杨初雪却很忧郁,郁闷得想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