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经孔文亮的一番劝辞后,景阳帝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愈来愈阴寒。
“祭典在即,陛下身为这天下之主,应在天下面前端显龙仪以彰龙威,更应注重龙体,不该在如此紧要关头心生不安。”孔文亮劝慰道。
景阳帝咬牙切齿道:“可刚刚那钟声。”
“禀报陛下,方才那钟声,是因风而动。”白监钰旌从门外走了进来。
景阳帝微缓了过来,“真的只是,风在动?”
“我已反复探查过多次,确凿无疑。”钰旌垂首行了一礼。
景阳帝点点头,“退下吧。”
“遵旨。”钰旌缓缓朝门外退去。
景阳帝抬手揉了揉眉心,权衡再三后,还是问出了在心中深藏许久的顾虑:“孔卿,此次祭典让那群江湖来客入京观礼,真的不会是引狼入室么?”
“只会是蝇落蛛网,被我们一点点蚕食。”孔文亮摇了摇头。
景阳帝神色肃然,“到了最后呢?”
“终将不复存在。”孔文亮沉声道。
景阳帝抑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好。”
一炷香后。
殿门敞开。
龙袍在身的景阳帝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在门前恭候许久的朝中百官达贵,以及那些王爷,全身武装的天阳卫纷纷跪了下来。
“起驾,醒龙钟。”站在景阳帝身后的黑监钰伟扬声说道,嘴角浮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钟声转眼就传过了大半个洛阳城,来到城门外。
凌剑秋自送走暮客心后,还是一直停留在这座高崖上,俯瞰着整座城。
他刚才那贯日一剑,击响了龙钟,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个龙钟的主人敲响警钟。
而不多时,钟声却又起了。
看来,这位皇兄,似乎没有将此事真正放在心上。
“好大的龙威。”凌剑秋淡淡说道。
但他本就不指望,靠着这一剑去达成什么实质性的结局。
他所要做的,自然是持剑,来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兄面前。
任由那个人死去会导致天下大乱,任由这短暂的太平,在他的一剑之下倾倒。
他都在所不惜。
当年江湖进犯楼兰,梁阳帝国却对此坐视不理,令楼兰古国化作陈迹。他也因此流离辗转于大漠之间。他早已见过地狱之景,哪怕是长白大雪漫山,也没能抹去,他当年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
或许只有大漠草庐间的炊烟,以及这一路走来,那个人不辞辛劳且义无反顾地相随,才给他带来了些许慰藉。
可惜啊,这些美好并不能成为他驻足不前的理由。
自己所在意的人,也不能与自己并肩而行。
这条路,注定只能向前。
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令那位师弟失望?
“该到见面的时候了。”凌剑秋喃喃说道,朝前掠去。
一剑,入洛阳。
似是许久未见阳光,无情公子从客栈里边出来的时候,脸色是无比苍白的。嶙嶙的瘦骨,深陷的眼窝,行起路来还发出着怪声的轮椅,以及从轮椅上时不时就得传出来的那一声残喘。这一幕,无疑招来街上无数怪异的目光。
无情公子似乎对此早已习惯,眼神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走吧。”
推轮椅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尽管被斗笠前的长纱遮去了面貌,却从妙曼的曲线上不难辨出,是一个美人。
“一个活脱脱的病死鬼,却有美人相伴。”街上已响起了不怀好意的阔论声,“真是瞎了眼。”
“当真艳福不浅啊。”
二人就这么在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中,安静地远去了。
直到拐进了一个静僻无人的角落中后,无情公子眼中的那滩死水才开始疯狂搅动起来。一道接着一道黑影闪烁在前方长巷的深处。他们此行去往的终点,只有一个地方。
问天祭典举行之地,即是洛阳城最高所在。
应龙台。
江湖来客达官显贵皆在明处,而他们,在暗处。
刚才的一切蜚语,终在此刻化作了满含杀机的愤怒。而这如洪般的愤怒,必将倾泻在这次的问天祭典之上。
“都得死!”无情公子阴声说道。
无名巷。
按照第三代楼主百晓生所著书中记载,这是他在百年前举国迁都之时,特地在天机楼边上所通出的暗道,并设有被唤做“花明柳暗”的奇门迷阵,一旦踏入,便只会觉得前路真伪难辨,到了最后便会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回到了.asxs.。这条巷道也因此蒙上了一层诡秘的面纱,渐渐的,就绝去了人迹。
可若是反过来从里向外寻找出路,却是易如反掌。
“你说先生刚刚没杀她?那是在做什么?”洛飞羽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你听说过一门可观骨肉的邪瞳术法吗?”公孙诗潋回道。
洛飞羽想了想,“暮陵通生?”
“正是。年幼时有位自称素衣妙手的医师曾来拜会过母亲,我也是从她口中得知的。此瞳术能够观尽花谢的痕迹,甚至是骨肉的去来,然而最为诡异的并不在于此。而是能够让逝者,看到自己生前的事,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楼主,本是死人?”洛飞羽一愣。
公孙诗潋点了点头,“而若要寻回记忆,就必须得有一件曾与她息息相关的事物。正如你所见,那柄血红色的剑,正是她在寻找记忆的路上所持的明灯。”
“我想起了一个人。”洛飞羽忽然道。
公孙诗潋看向了他,“谁?”
“那柄血红长剑原本的主人,慕容皓月。”洛飞羽回道。他当时与任韶华初至天机楼时,就目睹了慕容皓月持着此剑。
公孙诗潋微微蹙眉,“果然。”
“果然什么?”洛飞羽惑道。
公孙诗潋正欲说些什么,洛飞羽却忽然仰头看向了某个方向,惊道:“这道剑气!”未等公孙诗潋作出任何回应,他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等公孙诗潋追上时,二人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着他们,一只玉手放在了身边缸中。水面触到她的指尖后便凝结成冰,指尖离开后又再度消融,以此往复,奏出了空灵飘渺的仙籁。
“还真是不动如山啊。”洛飞羽看上片刻,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公孙诗潋轻问道:“哪座山?”
“昆仑。”
山上风雪,千年不停。
亦是,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