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不远处,青莲镇。
街道上人流密集,可路边的某个小摊上却是冷清得很,除了一老一少外,别无他人,就连看摊的小厮也是不知去向。一有人路过便会对着此处窃窃私语,可二人该饮茶的饮茶,该玩弄蛊虫的玩弄蛊虫,对此浑然不觉。
“这茶喝起来,已不再是我年少时那般的滋味了。师父亲手给我泡茶,仿佛还在昨日。”年轻人终是放下了茶杯,即便说起这句满含恍惚意味的话语,他的眼神看起来仍是淡漠无暇。正是剑法与内功剑心诀大成,下了长白的凌剑秋。
“那臭小子给你泡的茶,可是加了他的一点私心啊,当然会不一样的。”老人幽幽开口,若是这话被洛飞羽听到,嘴角定会抽搐个不停,还会骂这老人占师父的便宜。可实际上,这位老人就是比剑祖还要年长上几十岁的,鬼医谢问生。
“长白寥寥无人,西洲荒废颓凉,今日我才真的算是来此人间。”凌剑秋喝完了茶,看向街上的那番喧嚣景象,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路上,我们三人都是运起轻功日夜兼程,难免疲惫不堪。”谢问生也收起了蛊虫,“就这样让那个暮姓的姑娘贸然前去,是否合适?”
“是她想要去的,我只不过与她说了一句话罢了。”凌剑秋淡淡道。
“什么话?”
“想赢过我,就先赢过我师弟。”凌剑秋看着那两只在盒中蠕动不止的蛊虫,一种是相联他自己,另一种则相连洛飞羽,正是多年前师父拜托谢问生为二人种下的。只要二人相距十里内,这两只蛊虫便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毕竟,他们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
“没想到啊,你师弟终究还是出江南了。”谢问生轻叹一声。
“我早就该想到的。”凌剑秋捏了捏茶杯,仰头望天,“两年前无数利剑也没能阻拦他说出那年的真相,区区一场迟来的大雪,又怎能困得住他。”
“他,可不是一个轻易言弃的家伙啊。”
山上。
那名弟子的拂尘被冰封之后,一股直坠冰窟般的寒意朝着他侵袭而来,很快就染遍了他的全身。中年男子惊道:“丢了手中的拂尘!”
弟子迅速松手,令拂尘摔到了地上,化作了几块冰碴,四分五裂。
中年男子抬头看向前方的蓝篷女子,眼中尽是冷峻,“阁下是谁?”
然而蓝篷女子没有回答他,而是出了一剑。
这一剑丝毫不讲理,带着无与伦比的霸道蛮横,稍不留心就能被这一剑给生生捅出一个血窟窿,纵有封喉断命之势。
可与这份霸道截然相反的是,女子的秀气的长剑正不断盘旋,似有只白鸟正在腾飞而起。
此剑,有仙人之姿。
之后,山涧间尽回荡着清脆的破壳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裂一样。
“我们刚布下的剑阵被她破了!”一名弟子惊道。
为首的中年男子听了,阴晴不定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狠戾,收起拂尘上前走了五步,手也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熟悉他的听雨宗弟子见此也是心中一紧,他们明白,一旦副宗主收起拂尘做出这个动作的话,那就是他想要杀人了。
“听雨宗副宗主,白雾眉。”中年男子抬起了头,人如其名,他的眉毛如雾般稀疏难见,却也可以辨得出来,他原本的眉毛是白色的。
“略有耳闻。”蓝篷女子微微点头,谈吐之间带有着凛人的寒气,令人生畏。
白雾眉听言青筋暴起,莫说是在泉都,放眼天下剑派,听雨宗也足以跻身前五。可在这位女子口中却只能落得一个“略有耳闻”四个字,让他如何不怒?可他还是忍住了,“这位姑娘,此山已被听雨宗占据,还望能留几分薄面,快些下山去可好?”
“不。”蓝篷女子看起来是要下定决心留在山上,简略的语气满是坚决。
“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白雾眉全身绷紧,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我都不想喝。”蓝篷女子终于没了耐心,二话不说翩然出剑。
如鸟从雪上朝天飞起,溅起一地积雪。
白雾眉也随之出剑了。
随着他出剑后,一轮寒雾从他的足底开始升起,很快就蔓延至了全身,正是听雨宗那一人一剑可独成一阵的剑阵。一时间,竟令蓝篷女子的剑落有那么一片刻的停滞。
可就这么一片刻的停滞,却已足够。
控制住她的进势后,白雾眉将剑一转,一道锋锐的寒气从剑阵中缓缓凝结而成。
公孙诗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听雨宗人处剑阵之中洞若观火,进可攻退可守,对于剑理的掌握程度远超常人。这名姑娘处境很危险!”说完就想跳下去搭救。
“等等。”洛飞羽拦住了她。
“白雾眉曾在泉都唯一的雪山千屿锋之上练剑,剑阵势寒,在泉都五剑派之中实力仅次于位列五剑之一的傅望轩。再这样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公孙诗潋转向洛飞羽,却发现他眼中尽是灼热,如同一个猎人,看向一个猎物。
这种眼神她在很早以前就曾见过。
当看到名剑时,他就会这样。
“这名女子手中的剑,以及她的剑法,都很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洛飞羽喃喃道。
曾经为了洛飞羽能学成九十九招剑法,剑祖特地与他说过很多剑法主人的故事。
所以有的时候,一柄剑,或是一招剑法,就足以让洛飞羽明白,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她姓暮。”洛飞羽轻轻说道。
“姓暮?”公孙诗潋听言心中也是一惊。
暮这个姓在现实中极不常见,通常都是出现在个别女文豪写的与爱情有关的小说画本里。而在江湖上提到暮姓的,人们想到的,往往只有那么一个。
江湖五剑之一,白鸟剑君,暮仙君。
倒不是说他的名字就叫仙君,而是因为他本就不属凡尘,出剑也如同仙人临世,以至于他凡间的姓名早已被人遗忘,以“仙君”称谓代之。
“这个女子,是仙君的后人?”公孙诗潋问。
“是。”洛飞羽点头。
“这个白雾眉在千屿雪山练剑,从中悟得寒势剑阵,固然可怕。”
“可这女子练剑的地方,是在昆仑。”
“天下雪山,莫过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