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顶峰之上,凌剑秋收回了剑,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群峰中卷起的一切风雪,都在这一瞬停歇。
却仍有剑气残滞在空中,将那些裸露出来的山峦割出了一道道白痕。
凌剑秋微微俯首,目光越过了自己所挥出的密集的剑气,投向了山峰脚下的二人,眉宇之间隐隐竟有那睥睨众生之势。
“这小子,真是毫不掩盖自己的锋芒啊。”谢问生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连在地府面前徘徊过无数次的我,在此刻竟也感到了害怕啊。”
此刻的蓝篷女子并未去在意自己凌乱的头发以及衣裳,而是在看着顶峰上的凌剑秋,以及感受着这凌空的剑气迎面而来。
她非但没有避开,而是拔出了孤寒剑。
一剑出世,寒潭皆咽。
那些光秃无雪的山峦以及方圆百丈的积雪表面,皆凝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她又在这一瞬之间出剑。
这一剑起势,若冰凤展翅。
幽蓝如冰的剑锋上,有着白鸟朝天而起,溅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冰花。但冰花却没有减弱白鸟的进势,而是令其变得更加锋锐,朝着那铺天盖地的剑气袭去。
“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孤寒剑出,真不愧是天下极寒之剑呐。”谢问生赞道:“就连剑君的白鸟,也在此剑中被冻结了。”
“不过,你要面对的,可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剑心啊。”谢问生摇了摇头。
顶峰之上的凌剑秋看到她出剑,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剑气与白鸟相撞,轰然而响。
白鸟仅是嘶鸣了片刻,便了无声息,归于寂廖。
这些剑气,割断了蓝篷女子的发丝,也在她细腻若雪的脸蛋上留下微小的血痕,同时也将她背后的那一片雪地洞穿出了千百道细小的窟窿。
蓝篷女子收剑。
凌剑秋从顶峰坠下,来到二人前方十米处。
他在落地之后就收起了那一身睥睨之势,朝着谢问生恭敬行了一礼,随后看向了蓝篷女子。
蓝篷女子亦在看他。
片刻后,她还是没能忍住在体内不断翻涌的真气,喉中一股腥甜,随即吐出了五口鲜血,接连倒退了十步方才止身,染红了面前的一大片雪地。凌剑秋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仰起头的同时,也抬手接过了第一片落雪。
剑气散去。
可也招来了落雪,就像以往的长白那样,终日落雪不断。
谢问生拿出了药瓶,想要上前疗伤,却被蓝篷女子给拒绝。
谢问生无奈道:“逞能?”
“不是你说的么,败者有败的魅力。”蓝篷女子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我败在了哪里。”
“你这一次的落败原因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看。”谢问生收回了药瓶,幽幽道:“就单纯是实力上的差距。”
蓝篷女子伤口血流不断,“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如今你父亲已死,武林五剑已缺出一位,而昆仑避世难寻,就连天机阁也不知道你父亲葬身于昆仑的消息。”谢问生也毫不避讳。
“在这两年来,我对此事只字未提,你为何会知道!”蓝篷女子瞳孔微微缩紧。
“我活了这么久,让判官笔上的墨迹干涸了多少次,就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判断一个人是死还是没死,还是轻而易举的。”谢问生看向了蓝篷女子,“你初至长白,我就看出你身上带有一股气息,只有接触过死人,才能沾染上这股气息。而你似乎并无杀心,所以在这一路上未杀一人,这股气息的来源,只能是你的父亲。”
“而当剑秋踏出长白山之日,便是取代你父亲成为五剑之时。”
“位列第几?”蓝篷女子冷冷问道。
“五剑之首。”谢问生看向了凌剑秋。
凌剑秋依旧在那全神贯注地看雪,“终于又下雪了。”
“数月前你将南方雪渡来长白,又在几日前将长白之雪引南而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谢问生缓缓走上前去,问道。
“春日覆雪本就不宜出行,还望我那师弟能够乖乖留在江南才是。”凌剑秋淡淡道:“身为一名剑客,不仅要在对决中审时度势,在世事中也同样要学会如此。”
谢问生幽幽道:“可你师父说了,你要做成那件事,必须要先战胜他。”
“他现在已不可能战胜我了,我也就没有与他见面的必要了。”凌剑秋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狂傲的味道,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一个为众多江湖人眼中的魔头雪冤而不成的人,本就已经被这江湖所不容了,又有什么资格,能够成为我的对手呢。”
“哎。”谢问生叹息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我,则到了动身的时候了。”凌剑秋缓缓说道。
“是要去那里啊。”谢问生苦笑了一下。
“谢先生要与我同行么?”凌剑秋问道。
“自然。既然城里的那位老爷邀请我前去做客,我又岂有不去之理?”谢问生看着天空。
凌剑秋露出了笑容,也不再多言,绕过了谢问生,来到了蓝篷女子的面前。
蓝篷女子已调理好了内息,看向了他。
“我要出山了。”凌剑秋面无表情率先开口。
“你要收回孤寒了吗?”蓝篷女子拔出了孤寒剑,呈递到凌剑秋面前,“我服输。”
凌剑秋看向了孤寒剑。
虽然蓝篷女子屡遭败绩,但却令他无法否认的是,蓝篷女子对于孤寒剑的使用的确是在自己之上。一柄剑因剑客而闻名,极少有剑客会因剑闻名,若是孤寒剑归他所用,充其量只是一个抑制内功心法的事物罢了,与先前终日封在雪山之中并无区别。
只有在她手上,才能焕发出该有的锋芒。
“拿着吧。”凌剑秋没有去接,越过了她朝着前方走去,“陪我去个地方,等我的事终了,这柄剑,就归你了。”
“去哪?”蓝篷女子一愣。
“洛阳。”凌剑秋淡淡道:“去讨一个旧债。”
“帝都?”蓝篷女子喃喃念道,随后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凌剑秋的背影,“对了,这两年来你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手下败将,无需通名。”凌剑秋头也不回。
然而蓝篷女子还是自顾说了下去,“我叫暮客心,记住我的名字。”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凌剑秋语气平淡:“等你胜过我再说。”
谢问生摇了摇头,笑道:“真是个不知风花雪月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