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金尊玉贵的,何苦学这些凡夫俗子养家糊口的东西。”高老眼皮子也不抬,任由唐玥跪在青石地板上,从容自得的写着自己的东西。
“高老也知晓高门后宅混乱不得安生,深宫里更是诸般美人蛇蝎,崔家大宅于我更是深浅不知之地。唐玥自知没有那等爬山采药火房炮制的耐性,但愿能请得高老指教一二花草药性,至少不落得什么时候中了招也不知道。”
“唐姑娘似乎想了太多。唐家后宅如何老夫并不关心更不知道,不过姑娘是定国侯嫡女上面又有两个兄长,想来在唐家没有人敢不长眼的惹上来。至于后宫,太后娘娘点了姑娘孝期一年后进宫随侍,自然也能护着姑娘周全,更何况唐侯爷与当今乃是自小的情分,姑娘与东阳公主又有伴读之谊,是以后宫之内,只要姑娘自己不行差踏错自然无碍。至于崔家,”高老抬头目光矍铄“崔家乃唐姑娘外家,可不是什么虎狼之地!”
唐玥见此,心里一笑,果然,昔年她所听之言并非虚假,高老,只怕该姓崔吧!被崔家所弃,故而也不愿意教导身上流着崔家血脉的人?不过对不起他的是崔家另一支,又不是他们这支!
唐玥敛眸“高老若是不愿,唐玥也不强求,只是想请高老为我父兄诊治一番,昔年我母亲深受宫廷秘药所害,唐玥不知家中父兄是否也――”
“宫廷秘药那是宫里面的事,与我何关?”高老言辞冷漠。
“那惜梦也与高老无关吗?”唐玥抬头不闪不避对上高老震惊的双眼,神色凝重如墨滞缓不流。
“这药如何――”高老心神失守,惜梦乃是昔年他年少之时好奇在旧药的基础上增删几味药材而改,交给了当初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只是――
太上皇怎么可能拿他用在唐家人身上!那是定国公的子嗣!
“我母亲所中之毒便是惜梦。”唐玥一字一顿,面色难堪,中衣早已经湿透,当着这老狐狸的面撒谎实在是难度太大,好在她伤势未痊愈,又跪了许久,体力不支满头大汗也是能理解的。
她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不错,不过并非是惜梦,而是与惜梦类似的,昔年高老用来配置惜梦的原药――鹤兮。惜梦在太上皇手底捏着,漓王便是天大的能耐也拿不到这个,不过鹤兮这药并不是很难拿,昔年漓王曾被太上皇下令灭去户部侍郎一家,用的就是这鹤兮之药,药效不重,三副药便能要人性命,漓王存心留了一些,后来被王希怡求着给了王氏,用来谋害崔氏,至于王希怡怎么求来的那便不知了,反正那一年,王家大爷的妻子王楚亲娘暴毙。
这些都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高老出山!出了山,才好为她所用!
“唐玥所求不多。不过家人平安,任何阻了唐玥的”唐玥勾唇“唐玥便是以身为饵也要将人拉下马来!”
“高老知道,以唐玥的身份其实若是要寻人教授医术并不困难,只不过一事不烦二主,高老当知惜梦之祸害,高老仁善故而只留下三副药与太上皇,可高老要不要猜一猜,我父兄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唐玥引着高老往他心底最不愿意猜测的地方猜去,谁都知道昔年太上皇遭遇过臣子背叛,便是那一次定国公舍身相救成就了唐家一门荣华,此后太上皇一度疑心身边之人,甚至不惜用毒药暗中控制臣子及其家眷,及至许多年后才方有所缓解。
而惜梦,正是在太上皇的默许下被研制出来的。
控人心魂使其如傀儡,恍然如梦境,梦里梦外是两个不同的人。高老仁心仁术心知此药不妙,故而借火势毁了药方只留下三副药给太上皇,太上皇虽然心存疑惑却也没有证据,加上高老医术精湛,为人正派,能用于救命却不可用于制药,故而此事不了了之,令命人暗中仿出惜梦。
不过高老的惜梦也是不完整的,因此这些年来无人可知其配方。
“昔日宫廷秘史,唐姑娘如何得知?”高老握紧手中毛笔言辞犀利直指唐玥短处。
“高老也知道是宫廷秘闻,自然是宫廷之人相告。”唐玥挑眉,撒谎多了也就不怕了,说起来她也不算撒谎,昔年瑞王告诉她的,瑞王不也是宫廷之人?至于高老怎么想她可不知道!
“宫廷之人?”高老喃喃,复而苦笑,宫廷之内能有这般能耐又能告诉唐玥的,除了她还有谁?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母亲尽一份心,唐玥的外祖母可是替母亲才嫁入崔家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养伤吧。”高老神色淡淡,唐玥却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心里松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柱子出门。
“等等,这里有本书,你拿回去看,看完后还回来,不得抄录不得外传。”高老起身从书架上拿过一本约莫三指厚的书放在书桌上。
“是。”唐玥目露惊愕,旋即低头垂眉拿着书走出房门。
得见阳光时,才觉得周身寒意被祛除。
整个人方活了过来。
“姑娘。”是方才的少年,“姑娘的婢女已经醒了,可要去看看?”
“走吧,多谢公子。”唐玥单手抱着书,微微曲膝,神情安然又谨慎。
“不必客气。”少年轻笑引着唐玥去了东屋,便退了出去。
“风铃,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风铃护卫不利,清姑娘责罚。”风铃翻身拖着病体下跪,面色苍白羸弱,额头满是冷汗如豆。
唐玥默然,后开口道“在你眼里我便是这般不通人情之人?”
风铃眼神闪烁,她跟随唐玥半年左右,唐玥的确是个很好的主子,甚少打罚下人,却也是个非常不好伺候的主子,因为她会通过许多事情测验一个人的忠心。杨柳是她自小的丫鬟这个除外,她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意交给他们三人,顶多让他们三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
见风铃仍旧跪地神情明显动容,才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白黎?”
“若是我,你大可不必如此。若非你拼死相护唐玥早已葬身与碎石之下。”眼睫垂下揽去一眼芳华“若是白黎你也不必如此,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通达人情?风铃忍不住暗自吐槽,那是对你才这样的!对属下,他从不讲人情,只讲规矩的!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唐玥侧头问“谁?”
一边风铃也起身,冷着脸护在唐玥身前。
“姑娘,平王世子来了。”是那少年。
白黎?来得这么快?唐玥挑眉,看见明显更加谨慎的风铃也忍不住心里存疑道“我知道了。”
风铃小声道“姑娘请小心些,万一是别人借了世子爷的名号――”神情担忧。
唐玥也微蹙眉尖点头“我出去看看,你现在里面。”见风铃面上担忧更甚又道“你好好的我才能得救。”
“阿玥,是我,开门。”却是白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阿玥?我和你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唐玥一脸懵,还是叫人进来。
一身白衣染了尘埃,一看就知道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的,眼底有青黑,胡茬也冒出来了,气色没之前好。
唐玥看着忍不住皱眉,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演戏也不至于啊!
风铃悄悄的挪到门口,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打扰这久别胜新婚的主子比较好。
“阿玥。”白黎上来就抱着人,小心的不碰着她受伤的右肩,神情恍惚又有些脆弱,唐玥只感觉脖颈有一滴水落下,敏锐的发现有什么不对,伸出手环着他的腰,道“白黎――我们回家吧。”
“回家――”白黎神色怔忡,忽而莞尔“好,我们回家。”他也会有家,会有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妻子,与那些柔弱娇羞的姑娘不同,他的妻子能与他站在一起,能与他并肩对付那些过往欠他的,也欠她的人。
白黎抱起唐玥大步离去,将人放上马搂紧在怀里,裹好披风,低头吻在她脸颊上,朗声道“多谢高院判相救,白黎先带阿玥回去,待阿玥伤好在与阿玥一起登门拜谢!”
“我们走!”
驾马离去的白黎并没有注意墙角煎药的姑娘,倒是唐玥看到了,她先是在白黎站在院子里时理了理头发衣裳,面上带着合适的笑,又在看见她躺在白黎怀里时面上显而易见的尴尬落寞与嫉妒。
唐玥难得的,觉得心里高兴,抓紧了白黎胸前的衣服,借力抬头一下子吻在他下颌上,吓了他一跳。
“阿玥乖,我们先回家。”白黎面上欣喜眼底多了几许神采,望着唐玥更是多添了几抹深意。
唐玥身子一僵,白黎――这话里有话啊!
“抱歉阿玥,我来晚了。你哥哥他们遇上了贺王车架,如今已回了唐家。”白黎抱紧怀里的姑娘,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像是依偎也像是缠绵。
“可你来了。”唐玥敛去眼底的泪光,她其实以为他不会来的,毕竟他们――他们之前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交易,她其实――她其实在落入水里的时候有想过放弃的,她死在外面,不管父亲怎么样,哥哥们却是一定会报仇的,王氏很快就会失聪,那个香很快会让她失明,双重打击她,她已经替母亲报了仇,可是想到还有瑞王没死,还有当初害死她的人没找到,她这么死去真的很不甘心。
她其实也会想,白黎会不会来?虽然,虽然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忍不住对夙无星嘴里的天作之合抱着希望,他会来,会来接她回家――
“你来了,就好。”唐玥伏在白黎怀里哭着说,偏偏嘴角又带着笑。
白黎搂紧了唐玥,慢慢骑马回京。
唐玥有伤,不能骑太快,本来马车是很好的选择,可他私心作祟,他想――抱着她。
身后跟着的风铃一阵吐槽,他的主子敢不敢再慢一点!你们要谈情说爱回家去不好吗?这大路上的虽然你遮了她家姑娘的脸,虽然你们有婚姻,虽然旁边其实没什么人,但是!刺激到旁边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尤其是你的属下其实都是单身――没结婚――没婚约――没意中人――还连个红颜蓝颜都没有!
主子,求放过――
跟在白黎身后慢悠悠慢悠悠散步回京的一行人,真的――
一点都不想听他们谈情说爱!
突然想自戳双目自毁耳朵怎么办!
回家去不好吗!
突然发现功夫好也是一种过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白黎的属下一点都不想说他们主子啥了,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