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香仍旧婀娜摇曳的升起,月光透过窗格,树影婆娑间颇有些鬼魅气息,将本就细碎的月光筛落成一地碎玉零光。
瑞王突感手上无力,颇有些力不从心,心知不妙定然是这蛇蝎女人做了手脚!怒骂道“你在香炉里动什么手脚!”自他入门,一未饮水二未用食,除了那孔雀开屏的香炉,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他中毒!
瑞王妃并未彻底晕厥过去,虽然呼吸困难的确让她难受得想要死去,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瑞王妃见他手软脚软一副无力的模样却笑得极为恣肆“你也有今天啊!”香炉里她没有做手脚,可唐玥之前却是在那边拨弄过香灰!她也疑惑为什么自己没事,却想起来唐玥之前敬了她一杯茶。
眼角眉梢有泪滑落,施施然顺过香腮啪嗒落在地上,湮灭无痕迹。
“王爷,香炉里有什么我不知道,可今日,您怕是要随我一起入黄泉了!”她眼神似疯似魔,唇角扯开露出娇笑,面上却是一片疯狂神色。
“你要做什么!”瑞王这时候方才慌了手脚!宋先生呢?宋先生怎么还没过来?他去了哪里?他的护卫呢?对,他还有护卫!“来人,护驾!护驾!”瑞王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开吼,脸都涨红了,颇有些狼狈不堪。
他被瑞王妃反压到地上,手上无力,连动个手指头都办不到!
瑞王妃狞笑,抽出他腰间的短刀,寒光映照下格外的瘆人,之前还觉得舒适宜人的香气此刻闻着却像是地狱的请帖,火照路上的彼岸花味,寒芒刺骨恍如九幽的冷风寸寸刮骨而过,婀娜香气却是点点入肺腑的毒药。
是他自己入了这地狱之门。
忽而有些颓废,眨眼之时刀入肺腑,他却并没有觉得疼痛难忍,眼底闪过希冀的光芒,莫非是宋先生来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宋先生果真算无遗策,算到今日白黎和唐玥会入府,算到今日瑞王妃会派人请她,让他随机应变,今晚并不会有大碍,他是天命之人,真正的天子!注定要长命百岁统帅文物百官的人!
然而下一刻,他却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着用力,直至刀全部没入他的身体只留出一个雕工精美的刀柄。
她俯下身,神情认真,听他鼻翼间的呼吸,看他慢慢断气,这才抹了一把脸,鲜血淋漓的时候她眉目粲然,一泓秋水入眼,盛着满池月光,开出盛世繁花,唇角噙一抹笑意,恣肆风流,此后,再无一人能分开他们。
她的孩子们,母亲马上就来了。
瑞王妃神情肃穆的抽出匕首,狠狠的抹过自己的脖颈,又在力尽之前用力的拽倒灯架,看着火苗飞快的窜上垂地纱幔,寸寸将红绡吞噬,及至整个屋子尽是火焰,这才安详着躺在瑞王身边。
都说夫唱妇随,如今我们一家便去地府团圆吧。
白黎带着人去寻瑞王通敌卖国的证据,唐玥与风铃也去帮忙了,见火起时急忙赶回来,谁知道这火蔓延得这么大!要说瑞王妃没做什么手脚唐玥打死都不信!
火势太大,风铃抿着唇交代唐玥躲好,她进去接瑞王妃,却被唐玥制住了“别进去了。”唐玥敛眸,或悲或悯,她这是铁了心要共赴黄泉做死鸳鸯。
旁人又怎么救的了?
“这里有很大的一股酒味。”唐玥淡淡道。
风铃有些迟疑“姑娘,您是不是早猜到了,所以才――”才带着她离开了瑞王妃的院子,去了瑞王的正院,所以才在看着火起的时候才过来。
唐玥不说话,眼里映照着火焰,烈火焚烧之下,焦糊之味纵横。
风铃亦是沉默。
“走吧。”白黎过来拉着唐玥的手,有些冷,“这里风大,出来怎么也不带件披风?”白黎的声音有些责备的意味,眼神幽深的落在风铃身上,吓得风铃急忙低头,心里发颤。
“走吧,天晚了。”白黎半搂着唐玥离去,风铃跟在身后护卫。
“安弦――”马车哒哒,夜色撩人,唐玥倒在白黎怀里,百无聊赖的把玩他腰间的玉坠“安弦,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一点?”
“明知道瑞王妃她心无活念,还任由她这么做。”唐玥声音低垂,言语厌厌,像是有气无力一般,帘幕垂垂时,斜光穿透碎隙,在她眉角勾勒一副美人垂泪图。
“有心人,不救也能活,无心人,救了也是行尸走肉。”若说无情,白黎比他更无情啊!白黎垂眼轻笑。也不知道阿玥若是知道之前利用她的事会不会生气。
要不――还是坦白从宽?
白黎琢磨着,犹犹豫豫道,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下命令颇有些雷霆之势的白黎,一旦对上唐玥,立刻从狼转变成家犬,恨不能让她一直这么笑着对他,怕她对他露出害怕,惊恐的神情,到现在也不敢让她看见他杀人的模样。
“阿玥,有个事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嗯?”唐玥有些困了,大抵是白黎的怀抱太过温柔,她耽于其间甘愿再不醒来。
“那个梨园的少卿――”
“你是想说你和他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议吗?”唐玥懒懒的开口,依旧闭着眼环着白黎的腰身,“这事我早猜到了。回去给我跪搓板。”
搓板又是什么鬼……白黎脸僵硬了一瞬,眨眼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行事没那么明显吧,风铃也不可能告诉她的啊,难不成是元清?
唐玥哀怨似的撇撇嘴,不屑道“就那个少卿还是长卿的行为,简直拙劣到愧对他戏子伶人的身份!我让风铃去抓他兄长,就冲着他们兄弟情深的样子,不出三日他定然会来寻我,可他后来压根连影子都没有一个,那时候我就知道,十有八九那次你们谈话和他袭击我的事有关。不过我更好奇,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要对我动手了?所以才在我带他来见你的时候,和他商量?”
白黎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锦衣卫里有宫中所有人的卷宗,他是落魄的贵家子,虽然长在梨园多年却还是没能改掉他的风仪,他和你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焦急突然跑来见你,十有八九有问题,我就诈了他一下。谁知道他一点都不经吓,全招了。”
唐玥心思算了几转“他不是不经吓,他是故意投诚的吧。”唐玥觉着不对,这人只怕一开始就存了投靠白黎的心思,这才装模作样的演了一出戏,引人入局。她和白黎出面对付宋先生瑞王,他和他兄长却在锦衣卫坐收其成!
还真是好主意!
唐玥不屑的撇嘴,算了,先睡觉,天晚了,好困的。
至于夙无星那边,则至天边破晓时方才离开了瑞王府。
还得多谢那场大火。
夙无星回头在阴阳交汇之际看着笼在黑烟里的瑞王府。
“师叔,您就此安息吧。师侄会去京都外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做您的衣冠冢,只是这宗门您是回不去了。”
“姑娘。”夙无星的丫鬟撑伞过来,扶着夙无星。
“要下雨了啊。”夙无星抬头看着天,果然不多时便飘摇起了细雨,像是在安抚昨夜沉睡的魂魄,“走吧,记得传书回去,师叔已去黄泉像师祖请罪了。”
“姑娘,您受伤了?”那丫鬟小声惊呼,眼角忽的带了眼泪,扑簌簌就要落下来。
夙无星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哭这一点怎么都改不了。“一些小伤,无碍。”一些小伤能换这位师叔身陨,值了!
“姑娘!”小丫鬟生气的跺脚,语气忿忿“您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您不是伤筋动骨要养伤许多时日?上次您和他斗法,回头就吐血,生生昏迷了好几日!我都快急死了!”
“放心,这次真没什么事。”夙无星继续安抚,在小丫鬟的帮助下上了马车,立时就裹紧了被子,失血过多,有些冷了,浑浑噩噩的吃了药丸,任由小丫鬟把自己衣服扒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次瑞王妃对瑞王下手,瑞王死了师叔短时间里寻不到棋子,又被瑞王身上的龙气反噬而重伤,这才被我窥到破绽一招致命。”
“算起来,还多亏了阿玥!要不是她心思活泛在香炉里下了药,又给瑞王妃吃了解药,今晚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夙无星赞叹道,小丫鬟却是一声冷哼,不忿开口“您说的是那位唐家的郡主娘娘?呵,要奴婢看,她就是个灾星!祸害!事情都因她而起,她自己没能耐解决倒把事情都推到了姑娘您身上!非亲非故的,这算什么?”
夙无星冷脸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玥的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小丫鬟一口气哽在喉口,不知道说什么好。被自己敬重的姑娘这么怼,还是为了一个外人,眼眶一红,眼瞧着又要落泪,这才委屈巴巴的开口“您这副模样做甚?每次一遇上和唐玥有关是事你就骂我!她有什么好?她会为你洗手作羹汤吗?还是会为你缝衣做针线?”
听这小丫鬟越说越不成样子,夙无星难受的扶额,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为了避免小丫头的眼泪把她给淹没,夙无星几番叹气思忖后还是说“唐玥是我朋友。且不说我还拿了他们家的阴阳双鱼,就冲着她是白黎未婚妻,我未来嫂嫂这层关系我也不能放着不管!”
“你日后见她,还是言语注意点!别失了分寸。”夙无星叮嘱道,唐玥不似一般人,虽然看在她的面子上并不会太过计较,不过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而坏了几人之间的感情,千里之堤到底败于蚁穴。
“是。”小丫鬟低头应下,垂眸时眼里润润如泽,千回百转的心思尽压眉梢,真个委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