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夜,卫青仍是一脸平静,手中捧着一卷兵法,却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他终是坐烦了。随意披上一件风衣,推门就出去了。
赵宛童回来的日子,已经是月末。夜空一轮下弦月,空阔的院内只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在湖边发呆。
他卫青人生二十余载,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心中也仍然谨记父亲的教导,身不为名利,善待于他人。
可以说,卫青是个成功的男人。一心学于兵法,一心系于天下。上对皇帝忠诚,下对百姓负责。
午夜时分,荷塘中间传来片片蛙声,睡莲正好剥开它那白嫩的花瓣,展露一方天地。
鼻下一股清香,卫青竟一时愣住了。是的,就像是勾起了某些东西。
他从小安分做事,用心学习。小时候整日面对的都是书籍兵法兵器,长大后面对的是战场和百姓。心中从未有过一丝杂念,那些年里母亲为自己寻了多位侍女,却从来没有动过心思。
可偏偏,偏偏。
偏偏只是盛夏荷莲之际,回然徒眸一笑。卫青竟一时失了心,眯了眼。
噗,卫青回神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自己,垂下头原本冰冷的眸子突然温柔得好似一潭清泉。
此刻,赵宛童也是毫无睡意。侧卧在榻上,捡回的这条命。迟早是要你还的,叶沈氏。
自从崖下一事,可能曾经身为一国的公主,竟有些感慨来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心思。
可她知道,现在梁佩雯的仇才是第一。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不能就这样废了。
虽然说叶沈氏是那件事的主谋,这个已经众所周知。但因为先前有例,大家也晓得叶沈氏对沈恬宠爱甚佳,一直想她做自个的媳妇。
自然而然这个事情也牵连到了沈恬,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成人样,终是呆呆痴望窗外一语不发。哪怕沈家那头传来,不允许她回去的指令。她也只是回头,一愣神又继续发呆。
如果赵宛童不曾受过梁佩雯的大恩,那么现在的也许会觉得沈恬可怜吧。
可是啊,沈恬你害死梁佩雯的时候,你有感到一丝不安或者惭愧么。
愁苦爬上心头,困意也开始席卷大脑。回来的那几天,也是舟车劳顿。
赵宛童俯在榻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不晓得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开了门走进来了。
她闻见一缕熟悉的檀香,莫名心安。那人绕过屏风坐在她的身侧,从床上摸来被子往她身上一盖。
然后良久没有发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注视着自己。赵宛童想开眼,却是忽然感觉额头一热,便又沉沉睡去。
那人轻声道:“只是因为盛夏荷莲丛中,你翩然回眸一笑。便勾了我的魂,此后再也没能挪开眼。”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保护你一辈子。”
第二日,醒来时分。虽然,一切像梦,可是那被子着实盖好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那并非梦,也晓得梦中人。
又是夜半时分,赵宛童从房中披上一件黑色披风,绕过所有人的视线。
来到沈恬的房前,她轻轻推开,迎面就扑来一袭灰尘。
由此已经十分明显的看出,沈恬的处境和从前根本没法比。如今的她,失去了叶沈氏的庇佑,又失去了沈家的依靠。
可以说,她已经一无所有。就像当年的她,流浪街头,任人欺负。幸得梁佩雯的帮助,才有今天。
赵宛童摇摇头,往里头走去,顺手点亮了桌上还有半截的白烛。
窗边的沈恬似乎察觉到光的存在,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朝光亮之处望去。
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眸子,形如瞎子般昏暗。赵宛童笑笑,走到她身旁。
“姐姐,好久不见啊。”赵宛童一脸笑意,托着下巴。今夜已经没有月亮了,外头一片灰蒙蒙,“姐姐,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叫梁佩雯的人么?”
沈恬自然不懂她在说什么,依然木木盯着赵宛童的侧脸一语不发。
赵宛童还是笑:“我以前小时候啊,经历好多事情。那个时候我可以说穷困潦倒,糟糕极了,所有人见到我一身烂布,都避之不及。只有,梁佩雯朝我伸出了手。”
“她说,起来吧,你饿不饿啊?”
沈恬依旧没有反应。
赵宛童的眼里透着狠辣,“姐姐,可是你知道么这样的人,可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最后的一句,赵宛童说得一字一顿。沈恬也顿了一下,神色中有些惶恐。
赵宛童继续说道,“你不仅害死了她,还为了一己之私迫害了许多女子。你曾经不可一世,仗势欺人,不择手段却只因为一个连正眼都不愿给你的卫青!你从来没有愧疚么?沈恬!沈恬!为什么你这种人还活着!为什么啊!”
“哈哈哈哈!”赵宛童笑得满腹绞痛,有些癫狂。
一旁的沈恬,似乎刺到痛处。一个激灵跪了下去双手捂头,仿若掩耳盗铃。
赵宛童见状冷笑,俯下身道:“你怎么还没死啊。”沈恬气得脸色苍白,整个人一副恐慌之态,跌跌撞撞地离开。
赵宛童冷眼旁观,稍稍理了理衣袖。起身道:“出来吧,你一直跟着我,我都知道。”
一双姣好的眼,向门口处瞟去。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但面玉如风。峨眉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抑郁,一身黑衣目光复杂。
正是卫青。
赵宛童似乎早有所料,并无多大反应。“将军,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为何包庇我?”
见眼前的女子一脸从容,毫无惧色。卫青这心下竟是猛地一抽,手握成拳,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宛童又笑:“将军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就好。”
卫青抬头,眸中的神色与赵宛童交错,毫无情感道:“明日,我便叫人带你离开这里。”
赵宛童心中诧异,一时真摸不透这言中之意。
“什么意思?”
卫青又道:“去个安全的地方,与我离开是非。”
“啊?”赵宛童算计了那么多却唯独,算不到卫青这颗心。
她一阵愣神,发现对头的人。那双神色复杂却满怀深意的眼,直直注视着自己。
乌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走了,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在黑暗中扫开一席方地。
突然的,赵宛童似乎想起某个夜晚,卫青的眼神也如同这般。在朵朵莲蓬间,她莞尔一笑,少年在岸的那头也笑了。